而在此之前，徐術沒見過有誰能把校服穿得這樣好看的。

個子已經比同齡人高出一截，卻還在長，像入夏前瘋狂抽條的枝葉，表皮帶著青澀、凜冽的氣味，破空而出。

側臉線條清晰，閉眼時會發現眼皮有微微的雙。

徐術沒有起，躺著像是依然在睡，只半睜開眼觀察著。

應該是顧及到病房里還有人在休息，他們談話的聲音不大。

徐術只聽到只言片語，一些“那就好”、“好好休息”……諸如此類的回答。

探訪的時間不算久，不過才進病房幾分鐘，徐術就看見那個班長轉過了身，已經準備離開。

前一秒還在溫聲祝賀的、團結友愛的優等生，在轉過身的瞬間，臉上神情便完全消了，像退潮的海灘，水落潮平、波瀾不起。

_

回憶到這里便結束了。

徐術想，到底是那時的席鴻謙太過年輕，才讓外人窺見一二。

后來，便偽裝得愈加天衣無縫，再親近的人也難以看出破綻，溫雅謙和——仿若生性如此。

“徐術，你有沒有在聽？”

“什麼？”

徐颯陽皺皺眉，放棄了這個話題，上下打量道，“家里稱壞了？”

徐術輕微搖了搖頭，卻說，“沒有，沒瘦。”

“晚上和我出去吃。”說完，徐颯陽嘆了口氣，聲音低下去，“那邊……來消息了。”

造成席鴻謙昏迷的根本原因，不在腦部的創口，而是徹底進入休眠狀態的腺體。

報告顯示，席鴻謙體內信息素抗體水平過高。而只有定期、長期肌注抑制劑的患者體內，才會產生這麼高的抗體水平。

更何況席鴻謙量級過高，普通抑制劑效果甚微。

徐颯陽推測，很有可能第一次進入易感期時，席鴻謙就已經開始注射SE級抑制劑。

“……你知道，這種東西量級越高，副作用越大。”徐颯陽注視著徐術，“你也用過的。”

SE級制劑臨床不良反應明顯，除最為常見的休克性昏迷、體表局部出血外，后遺效應亦十分顯著，其在給藥半年后仍會限制腺體反應。

臨床用量不宜超過2.4g，注射間隔需超過三個月，否則將嚴重影響腺體功能。

再加上半年前，席鴻謙送至李家的信息素液，對于本就外強中干的腺體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席鴻謙用量太大。”

“腺體受到撞擊后，啟動了防御機制，開始自我修復，但損傷程度過高……”

“徐術，你聽我說——”徐颯陽停頓了會兒，才繼續，“有可能會醒不過來。”

“徐術？”幾秒間，徐颯陽神色陡變。

“徐術！”

67 閣樓

=================

徐術會想起那一次易感期，他很晚醒來，在客廳看到的席鴻謙。

席鴻謙的神情過于平常，打下抑制劑的動作也過于熟練，仿佛是靠肌肉記憶就可以簡單完成的操作。

徐術也會想起冰蒂亞的那個黃昏，席鴻謙最先認出的，也不是藥劑上的日文，而是太過熟悉的藥盒包裝。

徐術會明白。

為什麼席鴻謙會從第一次易感期結束，就選擇注射抑制劑。明明蔣清的匹配度接近百分百，不可能安撫不了他的信息素。

席鴻謙為什麼要選擇液化信息素，而不是簡單為李南音做下標記。又為什麼從徐術說可以幫他開始，席鴻謙就沒再用過抑制劑了。

風暴不是無故掉落的葉，而是提前漲潮的浪，是古山羚羊的驚蹄。

因為任何事情發生都有所預兆。

就像徐術入夏后突然下降的食欲，變得更喜歡酸而不是辣，聞到一些味道就會開始反胃。

四肢變得沉重，夜半多次驚醒，腿側肌肉沒完沒了的痙攣。

就連情緒也沒來由地起伏。

預兆似乎總是在事情發生后，才紛紛從細枝末節里顯現。

_

胚胎已具人雛形，約1.24cm，體節已全部分化，四肢分出，各系統待進一步發育。

_

“情況很不好，先取出來了。”

徐颯陽說話從來學不會委婉，再次開門見山道。

徐術看了眼徐颯陽，又低下頭碰了碰腹部的繃帶，沒有說話。麻藥的勁兒已經過了，即使是微創面傷口依然很痛，是那種內里被生生攪爛的痛。

“和你一樣，命大。”徐颯陽嘆了口氣，告訴徐術，“現在移到人造子宮去了。”

“那邊排得緊，你不留就給別人了，你要不要？”徐颯陽又問。

男性Beta生zhi腔天生發育不全，極難受孕。

即使偶然受孕成功，狹小的腔室也不可能承受日益成形的胚胎。若不及時取出，稍不注意，便將釀成一尸兩命的悲劇。

而為保證胚胎發育正常，一般選擇在第12-14周取出，此時胎兒基本成型，移殖成功率高。

徐術體內的胚胎雖月份未到，但由于應激癥影響生zhi腔正處于二次發育期，此時極不利于胚胎著床。

在徐颯陽第二次催促時，徐術閉了閉眼，問“多大了？”

“快7周。”徐颯陽伸出手比劃，“現在這樣，和你小拇指蓋差不多。”

幾秒后，徐術看向徐颯陽，眼里很空，說“好小。”

“這才幾周，后面長得快。”徐颯陽回他。

說到底，徐颯陽是不想徐術留下的。且不說這三個月都不到的胚胎，離了體有多難活多麻煩。

徐颯陽更清楚的是留下了，這小孩要是長得都像徐術也還好，要是有半點兒像席鴻謙，依徐術的性格，這輩子都不可能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