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鴻謙清楚自己過于草率了。
他本應該等一切塵埃落定后,再去接他的小貓。
他原本也是這樣的計劃。
但他的小貓膽子那樣小,明明很想他,看見他來的時候也不會說想念,只會遠遠地看著,看見他走的時候也不哭了。
小貓沒有說要回來,是他自己,是他怕小貓再也不會因為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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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省立附院時,徐颯陽帶領的醫療隊已等候多時。
“卡給我。”徐颯陽伸進車窗攤平手,“救護車也到了,人等下我直接帶走,你不用跟著上去。”
席鴻謙將門禁片平平放到徐颯陽手中,微不可察地點下了頭。
“大半年又叫人回來……”這些天見面,徐颯陽臉色一如既往地差,語氣也更冷,“還不如別回。人沒事就算了,如果出了事——”
“不會有事。”席鴻謙壓下聲音,回道。
救護隊訓練有素,十分鐘左右,一行人從樓道口出現。副科長親自帶頭,指揮四名醫護人員將擔架平穩運上救護車車后廂,后迅速駛離。
救護車拐過轉角后,醫院門側禁停區停留超時的啞漆色商務車內,握緊車把的那雙手終于泄了勁。
喜怒不形于色,萬事需留余地。是席閆明對他一貫的教育方式。
少時心緒易動,因此受過責罰和評教,久而久之養出了習慣,成為個體意志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并關聯上表象。
但糟糕的睡眠質量延續多日,無從解決。多疑、敏感、應激……這些成年后便不再在席鴻謙身上出現過的情緒,似乎在漸漸復蘇。
他清楚自己的狀態不會太好,徐術不必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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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昏迷。
腺體區域長期感染發炎。
顱內左顳葉海馬區現不明陰影。
單位容積血液內紅細胞數量低于正常值五個點。
徐颯陽接到徐術時,簡單做了檢查:沒有明顯外傷,生命體征正常。轉院后經過系統篩查,才明白定論尚早。
保守治療做過幾輪,徐術依然昏迷,無任何轉醒跡象。
轉院后的第三天,席鴻謙出現在信息專科醫院第十七層1701室門外。
天光正盛,溫濕適宜。
席鴻謙刷開病房門時,視線里最先的落點不是徐術,反而是病床邊的三枝粉白落櫻,枝葉被細致地修剪過,參差插在長橢圓形狀的透明玻璃瓶內。
透過百葉簾,細條的光斑閃爍著落在了花瓣上。
生機盎然得好像病床上的人并非昏迷,只是在沉睡。
長而垂的睫毛安靜覆蓋住下眼瞼,閉著眼什麼也看不出,睡顏卻比記憶里更為平和,就好像活得一直平凡而美滿,就好像根本沒有受過多少傷害一樣。
但比席鴻謙預想中瘦得還要多。
徐術身上的衣服是照著之前的尺寸準備的,如今空蕩得厲害。
在滇南好山好水、千辛萬苦養出的那點肉,也因為這場本不該出現的厄運,全部消了個干凈。
也就是這天夜里,徐術終于醒了。
席鴻謙前腳剛回公司,就收到了徐颯陽的消息。
剛醒了 。
總是很簡單的幾個詞,似乎一個字也不愿意多聊。
兩三分鐘后,席鴻謙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時,又收到一條新的消息。
【 失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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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好好想一遍,我是誰?”
許是太過匆忙,病房門沒有關嚴實,很容易就看清了對面而立的兩個人。
半臥在床頭的徐術,立在床邊的徐颯陽。
問話中,徐颯陽微微提高了嗓音,充斥著無語及難以置信的情緒。海明醫學界炙手可熱、倜儻風流的信息科副科長,在面對徐術時,總輕易就變得暴躁卻又無可奈何。
“我說了……”是徐術的聲音,他似乎無法理解對方為什麼要自己復述一遍,但還是耐心回了,“你是——黎姐的男朋友……”
徐颯陽頓了頓,往回走一把拉開大門,露出門后的席鴻謙,揚著聲問道:“那他呢?”
等到真正看清來人,徐術的雙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亮,微微睜大了些。
似乎席鴻謙的出現,比“黎姐的男朋友”是他的主治醫生,還要讓人驚訝。
徐術下意識坐直身子,聲音很小,“學長?你……你怎麼來了?”
“學長嗎?”比起門后再次陷入無語的徐颯陽,席鴻謙快速調整好了表情,溫聲說著話走近徐術,然后曲著手指點了點前后腦和前額處,“徐術,你這里會難受嗎?”
徐術閉起眼感受片刻,很快搖搖頭,回了“不會”。
“那醫生和你說了嗎?你可能失去了一部分記憶。”席鴻謙在病床邊彎腰矮下身子,溫和地和徐術對視著。
“有……他們有說。”說完,徐術就輕輕移開了視線,掃了眼徐颯陽的方向,幾秒后補了句,“他說……我已經從明大畢業好幾年了。”尾調遲疑卻又明顯上揚,似乎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愿望竟然這麼輕易就實現了。
不過說完這句,或許是發覺自己的愿望對席鴻謙來說太過簡單,徐術垂下眼,有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角。
席鴻謙也跟著笑了,聲音愈發溫和,“對,你高考考得很好,第一志愿去了明大。
我們念的是一個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