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蔣清剛走不久,徐術隨席鴻謙出席過她的葬禮。
禮堂寂靜肅穆,黑色紗幔堆疊。蔣父、蔣母立于靈臺兩側,面容平靜沒有顯露太多情緒,流程簡單未安排致辭環節,蔣家人依次走至靈像前,短暫停留便一一撤離。
直系親屬之后,順序輪轉到逝者的法定配偶。徐術注視著席鴻謙緩步向前,走得很穩,快要接近靈像時卻合上了眼。
等再睜眼,席鴻謙的視線徑直越過禮堂中央的白瓷灰甕,面朝蔣母低聲說了“節哀”,就轉身下了靈臺。
葬禮過后,一切如常。
但徐術不再頻繁前往療養院,基本駐扎在辦公室處理文職工作,接觸席鴻謙的機會也因此開始變多。
而席鴻謙還是那樣溫雅的態度與處事方式。 似乎,蔣清的離世也無法對他產生太多影響。
徐術無從判斷席鴻謙是否天性如此,只決定重新開始效仿練習——如何最簡化處理情感和情緒問題。
_
但這句話和席鴻謙沒什麼關系,話是黎非然對他說的。
高二轉高三的那個暑假,快要開學的一個下午,黎非然突然出現了。
當時,距離徐術上回見到她,將近一個月。黎非然靠在吧臺上,看了會兒窗外,等徐術調完最后一杯飲品,便開了口——她要離開海明了,應該很久都不會回來。
店面也即將盤走,徐術的兼職費用她還是會照常發整個假期的,但明天開始就可以不上班了。
徐術愣了幾秒,但沒有多問,點頭回了“好”,然后很誠懇地說了聲“謝謝黎姐”,就準備去里屋收拾東西。
黎非然笑了笑,攔下徐術,說“不用這麼著急,店面開學后才會轉出去”,又說“也不用謝我,真正該謝的是徐颯陽”。
徐術知道她有一個談了兩年的朋友,是個男性Alpha,明大醫學院的研究生。Alpha偶爾會來店里接黎非然,徐術遇見過幾次。
非常標準的桃花眼,很花心的相貌,徐術其實不懂黎姐為什麼會選擇他。
但每次Alpha出現,徐術感覺得出,黎非然的情緒都會顯而易見地變得很好。
原來這個Alpha是徐颯陽。
黎非然行事果決,向來如此,這次也不例外。她直接了當告知徐術,徐颯陽和他有點血緣關系,但具體如何她也不清楚。
話尾又提及這份兼職的真正來源,其實也是徐颯陽的主意,所以徐術不必擔心學費,因為徐颯陽之后會來找他。
徐術愣了好一會兒,才理清楚因果聯系,“可是黎姐你……”
黎非然注視著徐術,幾秒后彎了彎嘴角,“我們前兩天分了,不太合適。”
“小徐。”黎非然再次喊住徐術,眉目如常,卻收了點笑,“以后最好別找Alpha,會很累。”
徐術抬起頭看向黎非然。
心愫紛亂的高中生們,如果沒有一兩個喜歡的人,就好像活不下去一樣。但徐術不敢去想,他能養活自己就很好了。
所以徐術如實回道:“黎姐,我沒想過這些。”
“沒想過也好……那種東西不重要,沒有也可以。”
_
徐術認為自己踐行得很好。
他回答過徐颯陽的問題——是出于就業率才填報了明大經管系。說的次數多了,好像也能成了真,仿若初衷如此。
獎學金、考核學分、期刊論文……徐術清楚有更多攸關的事情要去處理。
所以并沒有時間、精力去考慮別的。
他將這些無用的情感歸結于慕強。
他想,自己肯定踐行得很好。
甚至明真人資部發來錄用通知函,他還再三向徐颯陽強調了企業福利,擬作為入職的首要原因。
但師門佼佼者眾,卻并沒見他再追慕過誰;學院發的留學交換生計劃,總要翻來覆去地看,盡管他連學費都交不起;大四實習,不論待遇薪資,明真地產永遠是他的首選。
月引潮力,潮汐去還。
這些年,徐術已經學會了如何像海潮一樣去響應、去觀望。
但沒有人告訴過他,如果天體改變了運行軌跡,要怎麼辦。
_
“徐術?”
席鴻謙沒有留給徐術太多思考的時間,他看著徐術,輪廓依舊溫朗,聲音在昏沉的夜幕里卻格外清晰,“你知道我的意思,對嗎?”
徐術不可能會錯意。即使遲鈍如他,這樣的氣氛和語調,總無法再產生誤解。
他只是想不明白,也不太懂,為什麼話題變得這麼快。明明剛才還在聊滑雪和空氣污染指數,手機頁面還是AQI監測平臺,入口的毛衣女孩還在盯著屏幕。
但他偏偏又不可能會錯意。
徐術的視線一直落在身前的冰刀上。
長而窄的滑刀,刀身弧度不大,前端有齒,刀刃鋒銳。
怎麼看都缺乏安全感。
我果然不可能學會,因為根本就不適合我這樣的人去學,必須要更優秀的才配得上。徐術一直這樣想,也知道自己應該這樣想。
但總有一些時刻無法控制。
類似高考出分的那個昏熱午后,徐術去了徐颯陽的宿舍借用筆電查分,空調打得很低他卻還是出了滿手心的汗,鼠標都抓不穩,機械地隔幾秒去點一次頁面刷新的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