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術全副武裝,他們才正式進入冰場。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又笨重又滑稽,但席鴻謙似乎非常滿意。
“抓著我,右腳先動。”說著,席鴻謙把手肘遞給徐術。
徐術糾結了幾秒,才伸出手。他戴了防護手套抓不太牢,席鴻謙便反握住了他的手,小步小步地帶著他向前。
不論季節,席鴻謙手都很熱,徐術是知道的,但他這會兒戴了手套,所以感覺不到。
他慶幸自己戴了手套,又希望自己其實沒戴。
席鴻謙教得認真,把一個動作分解成幾步,不斷指導、糾正,仿佛是學院里的新任教師,真的想去教好學生。
可惜這唯一的學生上課并不認真。
太近了,徐術想。他已經很久沒和席鴻謙靠過這麼近,雙手交繞、呼吸糾纏,
徐術知道有很多人看了過來。席鴻謙穿得成熟,個子又高,肩背平直,隨時可以去出席任何正式場合,而他卻只隨意套了件厚絨的衛衣,全身戴滿了笨拙的護具。
像永遠縮在蛹里,永遠無法破繭的鱗翅目飛蛾。
“席總,我……還是不學了。你……我先過去。”說完,徐術就松開了手,調頭抓住身側的欄桿勉強維持平衡。
席鴻謙站在原地,看著徐術緩慢卻又固執地挪回到了排凳。
坐到位置上后,徐術就脫下了手套,然后去解膝蓋、肘部的護具,又整整齊齊地疊到身側的空位上,整理好一抬頭,才發現有人還在看他。
于是露出了個看起來非常勉強的笑。
席鴻謙想,到底是誰告訴徐術。
不會就不要去碰了,沒有安全感就不要去求了。
喜歡不是要去靠近,而是要離開。
就算有那麼多頓晚餐,喝了那麼多杯奶,接了那麼多次吻,還是不敢靠近的——他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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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氨制冷系統持續運作,不斷復原冰面的劃痕。
席鴻謙彎腰脫下冰刀,走近徐術,聲音很輕:“為什麼不想滑了?太難了嗎?”
“有點難。”徐術下意識側開身子,往右避了點距離,點下頭。
“是嗎?你不想滑,那就不學了。”席鴻謙有意壓了點聲音。他一說完,徐術果然看了過來,眼瞼睜了睜,似乎在仔細確認席鴻謙的情緒。
但徐術根本就不擅長,所以什麼都沒看出來。
席鴻謙看向冰場,很快換了話題,“徐術,你覺得這里怎麼樣?”
徐術順著席鴻謙的視線看過去,想了幾秒,沒想出什麼形容詞,于是斟酌著回道:“挺大的……還可以。”
“我是說玉溪市。”席鴻謙很淡地笑了一下,“你覺得玉溪怎麼樣?住得會習慣嗎?”
好像有點習慣了。徐術想。但他沒有這樣回答,因為他猜不出席鴻謙的意圖,也不確定這是否只是一場閑聊。
因為徐術沒有回答,席鴻謙便接了下去,“上次來,發現這里空氣很好,是因為那天剛下過雨嗎?”
雨夜重逢、黑色傘面、白蕊花瓣……記憶片段快速浮現,盡管徐術清楚自己時時溫習,并不可能忘記。他不懂席鴻謙為什麼會突然提起,卻還是誠實地搖了頭,“不是,這里空氣一直很好。”
“是嗎?”席鴻謙回得隨意。
但徐術沒能聽出來,于是拿出手機開始搜索例證,比如月平均空氣污染指數、工業廢氣排放量等數值,準備一一反饋給席鴻謙。
席鴻謙還沒來得及制止,徐術已經劃開屏幕,點進了AQI實時監測平臺。
而徐術找到玉溪市的數據正要截屏,就聽到席鴻謙好像有點無奈地叫了自己的名字,又說“我不是想問這些。”
那想問什麼呢,徐術想。
但徐術沒有思考多久,因為很快,席鴻謙不帶停頓地開了口:“那天走之前,我說有想見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徐術將手機放回口袋,很快想起了那段時間總部的任職調動,因此回道,“舒總?”
“不是。”席鴻謙偏過臉看著徐術,露幕黯淡的夜色里,側臉顯得非常溫和。
“是江無哥?”
“你忘了嗎?那天小江已經出國了。”
徐術想了想,語氣變得不確定,“趙……叔?”
席鴻謙難得愣住了,幾秒后還是笑了,“徐術,我見他做什麼呢?”
嘭——
嘭——嘭——
倏然,聲音響徹。
冰場不遠處燃起了高空焰火。
燃燒產生了地表感知不到的高溫,焰心是特殊的金屬原子,組合出稀有的、漸變的淡粉色。
像簇生在天際的復瓣山櫻,花期一到,伸展出細碎的銀亮蕊絲。
珍貴、短暫而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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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術。”
焰火騰空、圣誕搖鈴、尖刃摩擦冰面、昆蟲對翅震顫……聲源發出振動,擾亂周遭介質后生成能夠被感知的波動現象。
人類從容接受聲波騷動,并通過大腦右后顳葉的顳上回區域進行處理,從而對不同頻率的聲音加以詮釋。
“是你。”
超聲波、次聲波,許多波動被大腦提前過濾,永遠不會去回應。
而有的赫茲,卻永遠先于顳上回區域的反應,永遠優先處理。
是他在無法觸及的火焰下說。
他說。
“想見的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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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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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引潮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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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東西不重要,沒有也可以】
徐術常常會想起這句話。
他想起這句話最多的時候,是他給席鴻謙當助理的第二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