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山只當陸青光火難過,等到陸青氣過咬過,安靜下來時,他賣力哄了一番。
小鹿縮在他懷里,很柔軟,很漂亮,像只最精巧易碎的瓷器。他講什麼,小鹿全靜靜地聽,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只在他不得不起身走時,陸青摟住他,撒嬌般輕聲。
“你要回來。你什麼時候回來?”
安知山哄著:“很快。我把事情都解決后就來找你,好不好?”
陸青笑著,頰上盈出兩枚梨渦:“你最近都在凌海嗎?”
不疑有他,安知山答:“嗯,怎麼了?”
陸青心里清楚了,面上搖搖頭,很輕地在他嘴唇上吻一下。
“沒什麼。”
陸青心底那腔子幽暗心思,安知山丁點不知,不過他們的心思卻是合到了一處去。
安知山打車,回他們在凌海的暫時住處,一棟海邊別墅里。
這別墅倒不是買的,而是有商人聽安富要來,拿空房子做人情,主動邀他住進去的。安富本就不樂意住酒店,嫌沒有新意,也無聊,自然樂得搬到海景房里去。
這別墅當然不比祖宅,可也闊氣,只是屋里屋外沒有傭人,在幽幽月光下顯得冷清,再襯上不遠處海浪拍岸,更靜得怕人。
走進客廳,就見安富解了襯衫一溜兒紐扣,敞懷在沙發上酣睡,沒走近都嗅得到酒氣沖天,合著驚天鼾聲,怕是睡死了。
安知山走過去,貓似的,很輕很輕。
隨手從餐桌上扯起一塊絳紫色的厚餐巾,罩在手上,他站在沙發前,俯下身去,不覺屏息。餐巾里的雙手合到安富脖頸上,而后,他閉了眼睛,仿佛要雙手合什地祈禱,十指漸漸向中間靠攏……
漸漸……
第80章——天光大亮
清晨,薄霧未散,海風濕漉。
云靄朦朧,太陽還沒出,安冉卻戴了頂大檐帽,穿最簡單不過的白t牛仔褲,運動鞋,拖著一只小小的皮箱。
她一路埋頭,走得飛快,皮箱輪子在碎石路上軋得“咯噔咯噔”,這點兒動靜好像也能嚇著她,她索性把皮箱拎起來,抱在懷里。拐過彎,步子漸快,越來越快,最后,她逃也似的飛奔起來,一股腦扎進路旁停的出租車里。
司機剛上早班,惺忪等著攬活兒,被她從后急匆匆拍醒,一激靈。
“師傅,去……”
她嘴唇哆嗦,上了車才終于敢回頭看一眼,沒人沒眼線沒追兵。至此,她驚魂未定地笑了——他沒騙她,她真的走了!
“……去船舶療養院。”
療養院作息統一,睡得早,起得也早。
安冉到時,葉寧寧正攤著十根水蔥般的指頭,在晾新涂的裸色指甲。
偏過頭去打量一會兒來人,葉寧寧笑了:“哦?是你?”
安冉局促,不笑強笑,拘在門口:“您還記得我呀?”
葉寧寧俏皮得作小女兒姿態,眨眨眼,點點頭,反手輕輕一吹指甲:“記得呀”。
想給安冉拿只椅子,坐到跟前,卻礙著十指新鮮色彩,她只好揚了揚手:“你自己找地方坐吧。”
葉寧寧不問安冉來做什麼,想不起來問,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閑天。安冉心不在焉,她也不發覺。
聊沒兩句,她忽然記起什麼,盯著安冉平坦了的小腹看,很幽怨地嘆了口氣,嗔著:“你把孩子生下來了?”
沒了孩子后,安冉那個摸肚子的小習慣也隨之消失。此刻聞言,她只是垂眼:“沒有,流掉了。”
葉寧寧倒顯出一點兒驚喜:“那不是很好嗎?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安冉背脊一抖,因為愧疚,聲若蚊吶:“想……想走遠一點,不想再回來了。”
背井離鄉,在有些人看是凄楚,在有些人看是逃脫。對安冉來說,定然是后者了。
葉寧寧沒等回話,墻上的老式掛鐘忽然開了兩葉小門,伸出只布谷鳥,鳴鳴啾啾,一連七下。
七點了。
葉寧寧不覺什麼,靜靜看著木質小鳥,看罷了,回過頭來要講話,而安冉呆怔地看那長短指針統一指向七點。布谷鳥收聲,安冉卻忽然起身,往前半跪著撲到她膝蓋上,淚水驟然決堤,語無倫次。
“您去看看吧,阿姨……在新海劇院……他不許我報警……我不敢……阿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
葉寧寧皺起眉頭,欺身攙起她兩只胳膊:“你好好說,怎麼了?”
安冉抬起張淚痕縱橫的清麗臉龐,哽咽。
“……他出事了。”
罩在他頭上的布袋子被驟然薅下,黑暗撤走,光線刺目得很。
時間太早了,暑氣還沒漫上,空氣靈爽。安知山迎光,勉強瞇了眼睛去看,就見天色氤氳,陽光在盡頭,還沒孵出來。
他被不知從哪兒搞來的袋子蒙住腦袋,遭人推著搡著,坐了車子又走了樓梯。踉蹌一路,看來這就是目的地了——一處水泥筑就的爛尾樓,約莫五六樓高,卻只有三層。平面闊大,廊柱渾圓,吊頂極高。瞧建筑應該不是居民樓,而是處……
“劇院,新海劇院。”
安富站在他身后,安知山被反綁雙手,推在頂樓樓沿,旁邊各站著名狼虎般的魁梧保鏢,故而也沒法回頭去看。
可不消看,他猜得見安富是如何雙手背后,語氣悠悠,“葉寧寧那麼恨我,連帶著也恨你,所以肯定沒跟你提過這點。
好兒子,我來告訴你,我和你媽媽當初就是在這兒相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