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面春風,走到安知山身邊,含笑剛要開口,卻又忽然往后一躲,眉頭大皺。
“你這是喝了多少?怎麼大白天的還一身酒氣!”
安知山被訓了也不惱,抬起袖子,送到鼻端嗅了一下。將手肘搭在后頭一級臺階,他往后一靠,不以為意,聲音悠忽得像在哼歌:“沒啊,我這剛換的衣服。”
“哼”,安曉霖坐到身旁,揪住他的領子,也湊上去縱了縱鼻子,而后一把搡開,嫌棄道,“換衣服也沒用,你這是腌入味了。我說,你是覺得回酈港了沒人管,才敢這麼喝酒?不怕你那小男朋友回去找你的茬?”
安知山嗓音帶笑,講起話來滿不在乎,并且仍然像在哼小曲兒。
“沒事兒,他又不知道。”
見他這副顯然不將人家放在心上的悠游做派,安曉霖嘖了一聲,倒是有點兒為他那遠在凌海的小男朋友抱屈。可轉念又想,安知山的確也就是這種人,和誰都玩,玩過就算,想來是在酈港玩野了心,結識新歡,就把凌海的那位給拋諸腦后了。
安曉霖自然不好說什麼,只搖頭嘆氣:“……你這可不太好。”
可安知山當真搖頭晃腦地哼起歌來,似乎沒聽見安曉霖的話,也就作罷。
《天涯歌女》,老掉牙了,也不知道他從哪兒聽來的。
片刻無話,一陣微風掠地,將莊園里栽的什麼海棠郁金香的香氣全迎面吹了來。
安曉霖覺出心曠神怡,翹起二郎腿,從身邊的糕點盒子里也捻了塊出來,且吃且將下巴一抬,“園角種的什麼花啊?粉紅粉白還挺好看,以后在我們那邊也種點兒。”
安知山撩眼一看,又閉眼:“不知道。
”
安曉霖蹙眉,玩笑著奚落:“不是開花店的嗎?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安知山:“以前知道,現在不記得了。”
安曉霖當他胡扯:“這才多久就不記得了?哎,那你手里那半塊點心呢?也忘吃了?”
安知山像是才發現自己手里還捏著半塊,送到嘴邊卻又沒食欲,起身走到不遠處的金絲鳥籠旁,將糕點揪下來一點兒,攤在掌心喂鳥。
鳥是安冉送來的繡眼鳥,自打天氣暖和,就被安知山養進了花園里的鳥籠中。他小時候,這鳥籠里小雀好多,鶯聲嚦嚦,總不缺動靜。不過現在疏落下來了,只一只小青鳥,可倒也每天嘰嘰作響,很是啰嗦。
安曉霖閑著無聊,去翻糕點盒子,頗驚喜地笑了:“是陳意齋的燕窩糕啊。我小時候吃過幾次,是我爸從酈港帶的,后來就沒吃過了。我爸說,當年這個叫……什麼來著,哎,snow white在酈港這邊的譯名是……”
小鳥不吃燕窩糕,安知山去換桃酥,接得順溜:“雪姑七友。”
安曉霖一哂:“對。什麼破名……”
二人閑聊間,小鳥吃了一小塊桃酥,安曉霖見那幾只盒子里除了自己拿的,就只缺了一塊燕窩糕,剩下的全都整整齊齊沒動過,就知道安知山這貨吃得比鳥還少。
既然沒吃,那就說明五臟廟還沒打發,過會兒也該餓了。撣了撣西褲上的糕點碎屑,安曉霖走過去,決定盡一盡老大哥的本分,請弟弟吃頓晚飯。
安知山說晚上得去趙家,安曉霖挑挑眉毛,說那有什麼,他們那兒的廚師做飯我吃過,法餐做得跟英國菜一樣,粵菜又跟沒放鹽似的,根本不好吃。
走,反正現在時間還早,哥帶你去吃點好的。
推脫不下,安知山只好直言說沒食欲,安曉霖攬過他的肩,說我爸不許我回來,我為了過來看你,還跟他吵了一架呢。
安知山難能驚訝:“真的?”
安曉霖聳聳肩膀:“你就當真的聽。走,吃飯去。”
餐廳是家法國餐廳,經理是安曉霖的朋友,二人一來就被引入天臺卡座。
暖燈旖旎,氣氛浪漫,不必側目就能坐擁彭水灣夜景。二人入座,全暗暗為身邊一同消受美景的不是戀人,而是倒霉催的堂兄弟而感到遺憾。
安曉霖隨便點了幾道,就將菜單遞過去,誰知安知山更隨便,干脆就只點了一份沙拉一碗湯。
安曉霖氣笑了:“你要升仙啊?”
安知山心不在焉,捻玩著窗邊花瓶里的酒紅紐扣花:“差不多。”
安曉霖不跟他扯皮,自作主張給他多添了牛排和龍蝦,等菜上來,又催促著他趕緊吃完。
安知山以種“你看著吧”的眼神瞟他一下,很聽話地吃掉牛排,勉強咬了兩口龍蝦,然后在上甜品時霍然起身,沖去洗手間,全吐了個干凈。
安曉霖愣了,而安知山洗了把臉,見怪不怪地回到座上。他拿起餐刀,用刀尖沾醬汁勾勒小王八,等大哥開口問話。
等待許久,安曉霖的怔仲成了狐疑,在安知山身上打量一圈。
“你懷孕了?”
安知山從善如流,把手放在腹部:“對,已經五個月了,從凌海走的那天懷上的。”
安曉霖:“……你少扯淡。”
安知山笑了,重新拾起餐刀:“那你還問。”
安曉霖這次沉默更久,目光憂慮地落在他身上。終于出口,皺眉輕聲問:“你怎麼回事?生病了?”
安知山困極了似的打個呵欠,搖頭:“不算。
沒食欲而已,過段時間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