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從衛衣里出來,頭發被弄得亂糟糟,他錯愕地看向了安知山:“你的紋身……”
安知山笑了笑:“嗯,今天下午去洗掉了。”
原本紋在后腰與前腹的一串花體英文,如今只剩褪了色的墨痕,痕跡之上,是駭人眼的密集血斑,瞧著仿佛是按著筆跡,將紋著色彩的皮肉一點點剜除了。
陸青心焦意亂,翻著衛衣去看內襯,就見里面果然零星抹上了血點。
他沒去文過身,可卻也知道紋身挺疼,洗紋身更是比紋紋身疼上許多倍。陸青湊近了看,愈看愈覺得疼,替安知山害疼,自己的心也跟著發疼。
他倒吸一口涼氣,眉眼都被揉皺了,抬頭看安知山:“疼不疼啊?你干嘛去洗掉呢,我……我又不介意這個了。”
話到一半,陸青有些難過,認為安知山是因為自己當時反應過激,才去白遭了這麼一趟罪。想往安知山懷里靠,又礙著他的傷,便只是埋著腦袋,好半晌,他嘆氣,哀哀地嘆出句對不起。
安知山依然是笑,渾不知疼一般,將陸青抱到了大腿上。子衿還在屋里,隨時都會出來,陸青原本想掙扎,可想了一想,他乖乖不動了,像只大玩偶一樣,任摟任抱。
安知山說:“我之前紋的是Somnambulist,意思是‘夢游癥患者’。”
陸青靠在他肩頭,悶聲問:“那怎麼又去洗掉了?這個不是挺好的嗎?”
安知山不會告訴他洗掉的原因,因為原因說來很矯情,令他難以宣之于口——有了小鹿后,他不必再終日渾渾噩噩地夢游了。
他只是將衛衣領口往旁扯了一扯,露出鎖骨上一只堪堪收翅,正伸出一只爪子要落地的青色小鳥。
“紋了個新的,舊的就不要了。”
陸青微微瞪了眼睛,扒領口細看了紋身,疼惜之余,簡直要哭笑不得:“你把自己當畫布啊?左紋一個右紋一個,不嫌疼嗎?”
安知山親了親小鹿的下巴,牽著他的手,說:“只紋這一個,有寓意的,一個就夠了。”
“寓意?”陸青看了這只小青鳥,沒瞧出什麼寓意,只覺得像個簡單的線條畫,倒很適合安知山:“那這個是什麼寓意?”
安知山一派正經:“寓意是,好你個鳥玩意兒。”
陸青被逗樂了,嘻嘻哈哈一通,笑過鬧過,他又嚴肅下來,拿了手機去查洗紋身后該怎麼養護。
安知山看著他忙碌,心里明白自己又不肯說實話了,青鳥的寓意只有他懂,而只有他自己懂就夠了。
戀愛的這段時間里,他時常覺著陸青是如此的生動而活潑,襯在死氣沉沉的他旁邊,仿佛墓碑上停落了一只小小青鳥。
安知山今天將陸青紋在了身上,要他歇在自己的鎖骨上,要當他的陸地——又或者,陸青本身也是陸地,單薄地支撐起了行將墜落的人,是無腳鳥不必死亡的著陸。
眼下,小鹿正嘁嘁喳喳地跟他講話,講了什麼,安知山其實并沒聽清。他凝望著為他憂心,為他哭也為他笑的陸青,滿腦都是自己想問的問題。
他想問,你會不會永遠都這麼喜歡我?
可他沒問,沒敢問。沒問出來的話,陸青自然就也沒聽見,沒回答。
他沒答,安知山就當他答了好,所以擁抱著小鹿,他心滿意足地笑了。
第52章——一天
到了四月份,冬乏沒了,一家子人開始犯春困。
要擱以往,犯困無所謂,他們有的是時間蒙頭大睡,可現在家里有了小狗,小狗每天早上六點準時扒門,嗚嗚直叫,要出去撒尿。
誰都貪戀著暖被窩,不愿動彈,家里隔音不好,方便了三人兩間臥室,隔著一道薄墻呼來喚去。
安知山躺在床上翻了個身,翻到面向窗臺的一側,“唰”地將窗簾拉嚴,室內登時悶在了溫暖的黑暗中,更將大床襯成了塊軟棉花,陷入就不想起來了。
安知山平時動靜不大,這時候氣沉丹田,大喝一聲:“陸子衿!起來遛狗!”
隔壁的子衿窩在下鋪小床上,聞聲一哆嗦,不甘示弱地也喊了回去:“我是小孩!我一個人咋出去呀!”
安知山枕著枕頭閉眼睛,哼笑一下:“現在知道自己是小孩啦,昨晚上十二點還不睡的時候怎麼不知道呢?”
子衿不吱聲了,裝睡。
小狗鍥而不舍地用爪子刨門,吭哧吭哧。安知山本就覺淺,這時再睡不著了,又有心逗小孩,跟子衿一迭一句地拌起嘴來。
最末,埋在被窩里的陸青扒拉了下安知山,嘟噥了句什麼,聲音太小,安知山沒聽清。他附耳湊近,就聽小鹿困得聲似蚊吶,嘀咕道,別吵了,剪頭石頭布吧。
隔墻剪刀石頭布,安知山樂了,在小鹿腦袋頂呼嚕了一把,心說這是真睡傻了。
他揚嗓,當了陸青的傳話筒:“子衿,公平起見,我們剪刀石頭布,誰輸了誰遛狗!”
子衿也知道,安知山不可能任由自己出門,便只當玩,一口答應了,活潑潑地喊:“好!石頭剪刀布——”
子衿顯然也睡迷瞪了,出完了才意識到問題所在,傻乎乎地問:“知山哥哥,你出的什麼呀?”
安知山,作為家里唯一一個清醒了的,笑說:“你先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