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路無話,距離莊園越來越近,周邊景色也都趨于荒涼。莊園是孤立無援地盤踞在了半山腰上,遠遠望去,會類似于腰帶上一粒蒙了塵灰的珠扣。
上山時,安曉霖興許是覺得氣氛沉悶,想說些話來逗趣,就突兀說道:“對了,那天在醫院,你走之后不是沒回來麼。我在門口守著,就看到二伯……安富檢查回來后進了老爺子病房,兩個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麼,沒兩句就吵了起來。”
至今想起,安曉霖也依然納悶,因為老爺子在家屬實是個土皇帝,向來是說一不二,沒人敢跟他訕臉,真不知道安富是吃了什麼槍藥,居然敢去太歲爺腦袋上動土。
安曉霖坐山觀虎斗,當時看了個樂,這時又當個樂子講了出來:“老爺子好像是給了他一巴掌,安富出來的時候,臉上還有個巴掌印。”
他搖頭,悶悶一笑:“同一天被老子打又被兒子打,安富好命。”
安知山也笑了,但只是笑,沒說話。
安曉霖當他是在犯愁,也是,他要有安富那麼個畜生老子,他更愁。
到了莊園大門口,車子停在了兩爿高大攀花的鐵門之前,外頭果真是圍了十來個記者,扛著長槍短炮,見來了車就往內咔嚓咔嚓閃爍不停。
好在車子是貼了防窺的,但唯恐擋不住,安曉霖自己常年光顧媒體鏡頭,替父親出席了不少慈善晚會,不忌諱這些,可心知安知山背負陳年舊事,還要隱姓埋名地活,不能被拍見。
等待守門人開門的時分,他抬手從上頭車柜里取出副墨鏡,不由分說糊在了安知山臉上,又從后座拿了個波西米亞風格的披風出來,將安知山滿頭滿臉的遮住了。
墨鏡是在機場現買的,披風是從未婚妻那兒借用的,安曉霖一番苦心,不得不嘆。
安知山戴好墨鏡,受用了披風,以一位阿拉伯人的打扮點起根香煙,他吸啜一口,吐霧笑道:“大哥,我們接下來是去伊朗還是伊拉克,我聽你的。”
大門慢悠悠敞開,記者此前已經被維穩的警職人員警告過,此時不敢再往里沖,就只好眼睜睜看車子駛入其中,筆直地穿過了莊園的郁郁林道。
安曉霖失笑,一手扶方向盤,一手輕輕摑在他后腦勺上:“神經病,別貧了。”
第43章——溫蒂尼
祖宅從里到外全做了英式修葺,順著林蔭道走,由于道路端直,不必打彎,安曉霖便從前方側目,饒有興味地打量了道旁樹木。
“這些樹長得挺好啊,家里園丁不少吧?能不能結果子?”
樹木盛郁,可惜今天是個陰雨天,否則陽光透過沙沙碎葉落到眼眉發梢,也別有趣味。
安知山環臂靠著車窗,相較于安曉霖的興致勃勃,他顯然就蔫吧得多,抬起眼皮往右一瞟,說道:“我走的那年好像還有五六個園丁吧,現在不知道了。這些樹都是落羽杉,沒果子。果樹的話,東邊倒是種了一小片,種了芭樂和香椽,旁邊還有玻璃花房。”
安曉霖瞧他一眼,看慣了安知山漫不經心,就覺著他這如臨大敵的苦惱樣子挺可憐,也挺有意思,不由笑出了兩道很深刻的雙眼皮,英俊之外,平添了些溫和。
平時安知山嘴碎討厭的時候,安曉霖經常被他煩得想翻白眼,可他偶爾真郁悶了,譬如現在,安曉霖也愿意盡一盡大哥的本分,逗他多說兩句。
安曉霖問:“我記得這邊以前還有鳥來著?”
安知山懶洋洋哼出聲“嗯”,往左前方抬了抬下巴:“鳥籠子,養了十幾只小太陽和虎皮,現在……”
車子駛過,左邊果然有個三米多高的鳥籠子,豎絲鏤花,陳白得像珍珠,只是里頭別說鳥了,地上連根羽毛都不得見。
安知山稍稍嘆了口氣,把話圓滿:“現在應該早就不養了。反正這邊沒人住,養了也是白養。”
迎面是座大理石噴泉,底座匍匐著四只魚獸,徐徐吐水,托起個昂臉披白紗,神情淡漠決絕的少女雕塑。
噴泉后面也就是祖宅了,有扈從迎上來,一個恭身為二人拉開車門,代為停車,剩下兩個則自動自覺地撐起了傘。
安曉霖自自然然地走入傘下,活動了下肩頸,想呼吸新鮮空氣,可惜雨勢太大,只嗅得到土腥氣。
安知山很多年沒被人這麼密不透風地伺候過了,探手想要接傘,扈從賠著笑一退,卻是退了半個身子出去挨淋受澆。
安知山只好不動了,老老實實受著這份伺候。
走過噴泉,雨滴打在水面上,噼里啪啦,像鈴響,像碎玉,也像是細密無序的一陣子亂弦。
安曉霖仰臉,去看雨下的少女雕塑:“這有什麼說法嗎?”
扈從以為在問他,支吾著自然答不上。
這噴泉年代悠久,是老爺子買下莊園時就在的了,要想對其刨根問底,那得去問當時修建這莊園的英國佬了。
安知山,不知怎的,居然會對這樣玄之又玄的問題對答如流:“這是‘從水中升起的溫蒂尼’。”
安曉霖:“……誰?”
安知山陪著安曉霖,一同站在了噴泉之下,眸眼漠然,并不比雕塑少女的大理石眼珠多些溫度色彩:“溫蒂尼是西歐傳說中的水妖,她生來沒有靈魂,想要獲得靈魂,方法只有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