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起來,他還沒嬉皮笑臉地恭賀一聲新年好,卻迎來了一聲嘆息,嘆息過后,安曉霖干凈利落地告知。
“安知山,老爺子沒了。”
第41章——夢
由于近來年關將近,花店生意極好,陸青這段時間就忙得快要腳不沾地,然而又忙得心滿意足,因為眼見著錢如潮水般嘩嘩流入賬戶,即使是安知山的戶頭,陸青瞧著與有榮焉,也十分開心。
忙到大年三十,他才被安知山連哄勸帶要挾,軟硬兼施地關了店門,好生回來過年。
勞碌了這些天,他現在喝醉了睡下,大有一睡不醒的架勢。
從晚上七點睡到十點半,錯過了半場春晚,及至子衿連打好幾個哈欠了,陸青睡得風雨不動,仍然是不醒。
安知山家里有衣帽間有健身室,他甚至還有心再改間電競房,可就是沒客房,沒多出一張床給子衿睡。
不過子衿個小丫頭片子,縮哪兒都能窩一宿,這時候就自動自覺地往主臥一指:“我和我哥睡吧。”
“……行。”
安知山應下,卻有些猶豫,倒不是因為兄妹避嫌,子衿才這麼大點兒,避無可避,而是因為陸青睡覺太不老實,一晚上輾轉騰挪七十二般武藝全能使出來,入睡時還正常,早上起來就大頭朝下了。
和陸青同床幾周,安知山常常會落得個躋身床沿的下場。好在他和陸青乃是兩個極端,安知山睡覺好似入殮,躺穩了就能一宿不動,非常安詳,縮在床沿也能睡。
子衿真是困了,被安頓好后,就到洗手間去踮著腳刷牙洗臉。
安知山束手等在門口,往左是稀里嘩啦的水流,往右是酣然恬睡的陸青,拖鞋邊還趴著只禿毛小狗,電視里的春晚聲量調得太小,是一種歡喜的靡靡之音。
現在很好,這樣很好,要是沒接到那通要他立刻趕回酈港的電話,就更好了。
想來也煩,暫且不提。
他雙手插兜倚著門框,意態瀟灑,眼神繾綣,歪頭去看主臥里的陸青。
公寓不比陸家,公寓是中央空調,全屋都是暖洋洋,如同溫室,陸家燒的是暖氣,主臥窗戶關不嚴,常年漏冷風。
陸青在家不得不將自己裹嚴實,在安知山家卻只有腰上纏了圈薄被子,長手長腿全裸出來,將個被子半蓋半摟,半騎半抱,睡相不好,濃睫抖顫,微微噘著嘴,幾乎睡出了點兒傻兮兮的孩子相。
陸青之前打工,慣常是披星戴月,風吹雨打,白得還不明顯。現在在花店,他公然被店長潛規則,動輒就車接車送,護得太好,他那身皮肉就又細白了回來。
臉龐已經很白,細捻的腰身從不外露,如今于夜里亮了相,居然會比臉蛋還要白皙,明明白白地坦誠在床上,陸青的腰腹隨著呼吸緩緩起伏,證明這是具溫熱肉身,尚還不是翁瓷器。
安知山安靜凝視,心里很澄凈,難能的居然沒生出葷欲,對待陸青,他偶爾會把心置于肉之上。酈港人普遍信佛,他不信,可現在望著陸青,他覺著自己幾乎是在守望一具肉身的菩薩像。
倏忽一眨眼,陸青在夢里咕噥了句,濃秀眉毛微微一皺,菩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小鹿。
小鹿出現,安知山一池心水就被攪亂了。
他埋頭一笑,再抬眼,看陸青短袖長褲,褲腿卷到大腿根,露出左小腿上稍稍鼓突的那塊骨頭——陸青的舊傷。
安知山看著眼前的陸青,仿佛是提前見到入了夏的陸青。入夏的陸青,他恐怕是見不到了,趁現在偷一眼是一眼。
眼下老爺子駕崩,遺產分割又是一項大事,新聞媒體少不得又要跟進報道,即使陸青不關注,不看見,可這些事又能瞞得了多久?
安知山倒是想瞞一輩子,可陸青不聾不瞎不傻不啞,他這團火終究要葳蕤燒旺,瞞不住。
他有時會想,要麼死纏爛打,興許陸青愛他漂亮,一時心軟,就能容他留下來。
可這想法冒芽又被他連根拔,陸青不清楚他的過往,不清楚影子里藏的那些爛事,不清楚他究竟多少次把月亮認成鐵釘,可他知道,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沒好心到不愿打擾陸青,可他很真誠地,很真實地認為,對陸青死纏爛打的行徑無異于硬塞給人家一塊破爛垃圾,并且還是攤挺危險的破爛垃圾。
該怎麼說服人家不把垃圾扔進垃圾桶呢。
難啊。饒他舌燦蓮花也依然是難。
安知山撓了下鬢角,無望到極致,他已經成了無所謂。
往屋里再瞟一眼,陸青不知什麼時候翻了個身,變成了屁股對人。腰細,愈發顯得屁股圓潤有肉,圓屁股包在薄睡褲里,不裸露,很得體,可安知山看著手癢,頗想趁睡覺去摑一巴掌。
正猶豫著要不要犯這個賤,子衿從廁所出來了。
子衿來了,他意猶未盡,卻也只好把那顆獸心縮回了人殼里。
家里沒有空床,但枕頭被褥倒是不缺少,他給子衿在床側收拾好,又隨手抓來個抱枕充當玩偶,塞進她懷里,臨走前拍拍子衿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