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客人,陸青發現安知山沒了影子,找了一圈才發現原來是在樓上。
陸青近來忙得極具成就感,每賣出一單過百的,就會喜滋滋地跟安知山炫耀。他這時舉著客人剛點的向日葵沖安知山揚了笑臉,分明是個大人了,可笑起來盈出梨渦,偶爾居然還會流露出天真稚氣。
安知山沒覺得自己在笑,可望著陸青,他不由自主地就扯了嘴角。
對著安曉霖沉默數秒,他俯看陸青,避重就輕道:“先皇死了,皇上才最該開心。”
安曉霖:“也是。嘖,不提安富,深更半夜的提他招鬼。我說,老爺子走后要分遺產,肯定沒我們家的份兒,不過他會不會分給你?”
安知山想了一想:“他看不慣我,所以應該不會。”
安曉霖:“那你怎麼辦?”
安知山:“那你清明給我燒點兒。”
安曉霖:“……一天天跟你說話比跟狗說話還難。狗汪汪多了八成都能說人話,你什麼時候才能從你那張狗嘴里吐點兒象牙出來?”
安知山念著正事,把閑話當耳旁風,自顧自說:“哥,你那花店還記得嗎?我把它重新開起來了。”
安曉霖奇怪:“你不是懶得開嗎?”
安知山:“讓陸青幫著開的。”
安曉霖:“陸青?你那小男朋友?”
安知山:“對。”
安曉霖:“談了這麼久?真稀奇。”
安知山張口欲言,他平素也不跟人伸手要東西,這時忽然要了,就不太知道該怎麼講。
“這個花店……你能轉讓給我嗎?”
沒成想,安曉霖連問都沒問,財大氣粗地一哂:“轉讓?就一個店面有什麼好轉讓的,給你了,開著玩吧。房租我照交,當我給你倆隨份子了。
”
安知山面無波瀾地感動了,回想起安曉霖方才說他狗嘴吐不出象牙,不就是象牙麼,他說吐就吐。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發出了纏綿悱惻的深情嗓音:“哥,大哥,好哥哥……”
“呃啊!”
安曉霖見鬼似的大叫一聲,被他這象牙嚇得摔上了電話。
第39章——小狗
天好過,月好過,日子也隨之好過了起來。
安知山從前過活是活得稀里糊涂,他能晝伏夜出到誰也捉不見他,身若亡魂,形似鬼魅,偶爾終于有睡意,他酒氣蓋頂地往床上一躺,也會懷疑自己究竟是死是活。
可最近,他白天陪陸青去花店,晚上陪子衿拼樂高,每逢周末就一同天南海北地亂逛,時間被溫柔打發,他仿佛是忽然從一場大醉中清醒,恍覺日子居然能這麼的有滋有味。
有滋味也屬常事,畢竟安知山二十出頭,陸青剛將十八,子衿更是個徹底的“小兔崽子”。三個人,兩個年輕,一個年幼,放在哪兒都是不甘寂寞,能活潑潑地玩出花來。
臨近跨年,他們玩心盛,自然不肯安分待著。
這天早早關店,安知山在二樓張羅著吃了頓涮火鍋。肚飽溫實后,他們鎖好店門,開車直奔海濱公園,帶著滿滿一后備箱的煙火呲花,要去海邊“放生”。
隆冬天黑得早,晚上六點多,天已經深得發藍,月亮像粒繡在黛色綢子上的袖扣,高懸著藉藉灑下清暉。
海風腥咸,海浪拍岸。
三人共同仰頭看完了一場煙火,子衿喜滋滋的,捏著支小呲花瘋跑去了。
安知山這些天溜小孩溜出經驗,明白了小孩看不住,子衿更是格外的人小鬼大,折騰起來一個頂倆,于是他自行研發了個神器。
他在子衿細細的手腕上系了根繩,另一頭自己攥著,蹲下身拍拍子衿的腦瓜,他揚起手里的繩,侃胡話不打草稿:“人繩分離五米自動爆炸,閣下好自為之,玩去吧。”
子衿也不介懷,這麼根繩子綁不住她那顆插了翅膀要撒野的心,亂應一聲就跑走了。
小孩走了,剩下兩個人各自懷春,不消言語,安了磁吸似的立即偎到了一處。
陸青沒談過戀愛,沒有經驗,沒想過自己談起戀愛來居然會這麼膩乎。安知山談倒是談過,但一顆心始終是冷的,談了也相當于沒談,同樣沒料到墜入戀愛里會是副纏綿光景。
他倆肩頭相挨地看海,互不搭話,將海濤當曲子來聽,只有安知山手里的繩子始終在亂動,證明不遠處的子衿是在東奔西突當小野馬。
良久良久,陸青率先打破沉寂,輕聲說:“謝謝你。”
安知山手肘拄著圍欄,眺望遠洋,聞言扭頭:“謝什麼?”
陸青上前一步,也陪著他看。風大起來,頭發被海風撩得亂舞,發絲間都盈了冰冷的水汽,他笑著揚嗓:“謝謝花店的事,謝謝你招我進來。”
安知山以為陸青要舊話重提,輕笑一下,將那套說辭重新搬上來:“那是我該謝謝你……”
“好了”,陸青打斷他,牽起他的手,端詳著十指相扣,又送到嘴邊親了一下。兩個青年人,臉貌再英俊,手也不會是多麼纖弱秀氣的。兩只手是一只結實一只單薄,全是手指修長,骨節昭彰,交疊著緊扣了,看著其實不合規矩,隱隱的挺奇怪。
“我都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總說這些話來哄我。
”
陸青望著他,眼眸偷了海上月色,是黑地襯了銀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