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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九》第65章

兩個人都不是悶葫蘆,聊起天有來言有去語,并且安知山雖然常年尋死覓活,可又是個富貴閑人,他尋死的同時去過不少地方,閱歷豐富見識廣。

陸青前十六年都忙著上學,近兩年忙著打工,實在沒空出去走南闖北地玩。現在總算逮到了個萬國通,他問完了國內問國外,及至安知山講到自己在法國杜樂麗花園旁邊遇到的流浪漢,陸青埋頭吃飯,忽然問:“法國……法國怎麼樣?你喜歡嗎?”

正如安知山記住了陸青說的廚房小常識,陸青也記住了安知山隨口提過的話,說他大學學的是小語種,法語。

對于大學,甚至是對于過往種種,安知山都三緘其口,鮮少提及,唯獨提了這一句,陸青聽到了,記住了。

現在,法國和法語聯系起來,又和傍晚那通電話扯天接地,一切全說得通了,就等著去戳破那個謎底。

陸青本來不想問的,也寬慰好了自己別再想了,可他就是這樣平白蹦出了話,仿佛話語過得不是腦子,是他一顆怦怦亂跳的心臟。

安知山夾菜的動作幾不可察地一僵,他夾了一筷子菠菜填進嘴里,還是副閑聊模樣:“法國還行吧,浪漫確實挺浪漫,不過流浪漢也確實是多。去之前總聽說有搶包的,虧我特地拎了個特別大的包,想去見識見識,可惜沒人愿意搶我的。”

陸青不由笑了,被牽著走,險些就跟他聊上了這茬兒,可開口前回神,他閉了嘴,沉默片刻,直通通地說:“那法國的大學呢?”

安知山這回不叨菜了,他擎起旁邊的杯子喝水,從杯沿上露出眉眼,凝睇著陸青,那眼里沒笑意也沒驚慌,八風吹不動,讓人實在不明白他是在思慮還是在放空。

放下杯子,安知山笑了:“我查過,有幾所是挺好的。”

他不該答這個,他知道。

他該推脫,該說不知道,不了解,從來沒聽過,他該洗刷罪名,無所不用地想法子將出國的事敷衍糊弄了,以求能讓陸青留他多待兩天。

可安知山忽然就不想了。

不是不想哄陸青,他是忽然不想這樣哄騙陸青了。

陸青知道了他要出國,知道他存了要走的想法,卻還愿意讓他在這兒賴著,安知山是高興,可高興的同時,他也疑惑得要了命。

沒法不疑惑,他身上的金粉被剝了一角,露出了灰敗的底色。陸青看得那麼清楚,可依然肯留他,肯容他,肯咬著牙施舍著喜歡他,憑什麼,為什麼。

如果陸青喜歡的是他光鮮亮麗的表面,看到真相為什麼不甩了他?

如果陸青不止喜歡他的表面,那又能喜歡什麼?

安知山從來不怕活得糊涂,他只怕活得清醒,唯有這一次,只有這一次,他不知道怎麼了,他打破砂鍋問到底,他糊涂不下去了。

于是他攤牌,明晃晃地把真相亮出來。他眼看著陸青一點點把頭垂下去,盯著桌面,盯著比桌面更低的地方,后脖頸的骨頭都突出來。

安知山聽見自己的心臟也有一角塌陷了,他剛說完,可立即就后悔。他猜陸青之前不攆是出于同情,可他嘴欠,磨光了陸青的憐憫,現在大概是真要被掃地出門了。

陸青對安知山的這副肺腸是全然不知,他定定凝著桌面上的一粒米,快要望穿了米粒的前世今生。

他煙迷霧蒙,呆怔怔的,也正后悔——他問什麼呢?干嘛多余問那一嘴呢?興許安知山之前還沒打算要走,自己這一問,簡直像抄著掃帚把他往外掃,安知山不走也要走了。

安知山走了,那家里還剩什麼?

剩自己,剩子衿,子衿平時去上學,那就只有他一個人午睡,對付著吃午飯。一個人下夜班,孤零零地騎共享單車回家。一個人半夜看電影,看到好笑的部分,連笑聲都沒人可分享。

再也沒人守在廚房門口問他些傻得不得了的小問題了,沒人靠著車門等著接他下夜班,沒人只因為他一句話就陪他半夜三四點去滿城找夜宵吃,沒人摟著他一部部掃片來看,而他在沙發上睡著,也沒人抱他回臥室了。

陸青沒喜歡過誰,現在好不容易遇見了,他喜歡得恨不得連心都掰一塊喂給他,可沒用了,他喜歡的人要走了。

陸青抬頭,吸了口氣,顫巍巍地又吐出來。

一年多以來,他要擔憂的事太多太多了。父母棄世,葬禮,輟學,打工,子衿的學費,未來,等等等等。一顆少年的心被掰成了無數份,細碎得像水珠,盛不下,拼不起,流不動。直到這一刻,所有水珠匯聚成了一支冰箭,箭簇刺穿他的喉嚨,把話射落。

他破天荒的,急吼吼的,頭一次不是作為誰的兒子,誰的兄長,而是只作為陸青,十八歲的陸青。

他說得太急,唯恐理智追上來,于是幾乎成了喊。

“帶我一起走吧!”

陸青欠了上身,目光太迫太切,幾乎是央求是瞪視了。

他不知用了多大力氣才壓得住,才不至于讓理智反撲上來,逼他把這句話吞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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