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很會挑東西嘛,眼光真是好。”
后半句咬得重,小丫頭聽不懂,陸青卻是心領神會,聽出揶揄來,抬頭望去,安知山果真帶了笑意,撞上視線。
陸青一激靈,做賊心虛地撇開眼,稍稍冷卻下的心跳又開始鼓噪。
陸青:“子衿,你別煩知山哥哥,讓人家坐下歇會兒。”
陸子衿:“啊?”
家里從未有過客人,如今終于盼到了一位,哥哥又不許纏著。陸子衿委屈巴巴,將嘴巴癟成了小鴨子,“我就想帶知山哥哥參觀參觀,就……參觀參觀……”
其實根本無需參觀,家里統共不到八十平,臥室門又都大敞四開,屋里幾塊地磚都數得清,一覽無遺。
“沒事”,安知山出言安撫,“你好好歇著就行,你這都一晚上沒回來了,估計子……妹妹叫陸子衿對吧?估計子衿也無聊了,我陪她玩一會兒。”
陸子衿立刻眉飛色舞了:“嘿嘿,對嘛,我這是替哥哥招待客人!”
陸子衿嘴快,腿更快,拉著安知山就進了自己房間,要給他炫耀昨晚上剛出爐的黏土大作——小海豚斗毆,還不忘嘮叨她哥,“哥你胳膊夾緊點兒,別把體溫計掉出來咯。”
陸青笑得縱容無奈,“知道啦。”
臥室面積不大,但瞧著很清新。
屋里刷了綠茵墻漆,然而綠得支離破碎,經年掉斑駁了。靠墻是張雙層床,旁邊是純白的書桌和小衣柜。床有些發舊,只下鋪有一整套天藍的法蘭絨床單枕頭,上鋪則是光禿禿的木板,放著幾卷舊棉被。書桌衣柜倒是九成新,椅子底下還壓著塊毛茸茸的卡通地毯,而陸子衿迫不及待要展示的大作就在書桌正中間。
安知山對著兩條用魚鰭當拳頭互錘的小海豚,研判了許久,薄舌如他,也只能憋出句,“妹妹……挺有……呃,那個,藝術天賦。”
畢加索流的藝術天賦。
陸子衿點點頭,在這方面自我感覺相當良好,“是吧?我也覺得。”
安知山打量了周遭,問:“你這怎麼還是上下鋪?和你哥一起睡嗎?”
陸子衿:“嗯……以前是的,現在我哥睡隔壁。”
隔壁寒磣了不止一星半點。
陸子衿的臥室雖說簡單,但也清爽,可這間合該是主臥的房間卻堪稱樸陋。
四面是沒上色的白墻,墻灰掉了一批又一批,掃都掃不完,連白也被經年累月侵蝕成了灰撲撲,斑點樣的霉花從墻根蔓出,匍匐一室。屋里沒什麼物件,唯獨一張雙人床和兩爿木質衣柜,孤零零的,形影相吊。
床挨著暖氣片放,雖然大,卻是大而無當。床頭到床板全都單薄,仿佛翻兩個身就能給睡塌了。床上臥出個蜷縮的身形,角落里扔著只已然干癟了肚容的黑書包,里頭沒有書本,只有個鋁制飯盒和側邊一瓶附贈的保溫杯。
主臥暖氣似乎不太好用,站在屋里也還是發冷,寒風從窗角貼了膠的罅隙中鉆進來,嘶嘶如蛇信,無休無止。
安知山并不去問陸子衿為什麼會半夜一人在家,就像他也不必問陸青為何崴了腳也依然要去掙塊兒八毛的打工錢。那空出來的上鋪,年久失修的窗戶,以及床頭柜上努力翻了四五頁,寫滿了筆記,卻終究不了了之的高中教科書……
他出來時,陸青閉目小憩,偎坐在鋪了舊床單的布藝沙發上,床單藍底白格,白的很白,藍的也快要漿洗得發白。
藥效還沒起,陸青高燒未退,面上浮紅,眉尖稍稍蹙起來,氣喘微微,有如嚴冬凍在冰湖畔的山茶花,病懨懨的漂亮。
安知山不必問,也實在無需問。
電視柜旁擺著遺照,一雙男女燦若驕陽地被囚困在黑白里。
遺照的黑白已然解釋了這對兄妹如今生活的黑白。
第5章——獲救的人
陸青燒到了38度7,陸子衿看了,懵懂認識到哥哥似乎是病得很重,跑去廚房拿了個雞蛋,眼淚汪汪地往陸青額頭上貼。
陸子衿:“哥……這是張奶奶給咱倆留的茶葉蛋,你在腦袋上熱熱,趁熱吃了,多吃雞蛋對身體好……"
安知山憋笑幫腔:“是啊。子衿,家里有沒有玉米?拿給你哥煨一會兒,指不定能爆出爆米花。"
“啊?真的嗎?”陸子衿這個小沒良心的,眼淚來得快,去得更快,聽到零食霎時就雀躍了,“哥!我要吃爆米花!”
陸青又氣又笑,可力氣全被病沒了,慍怒軟化成了文火,“什麼爆米花,能不能盼你哥點兒好,我看你像……阿嚏!像爆米花……”
陸子衿依舊躍躍欲試,被陸青在腦袋上揉了一把,“趕緊睡覺去吧,明天不是還要去海洋館嗎?去海洋館自己買爆米花吃。”
陸子衿這才想起來明天還有安排,一拍腦門,大呼小叫地沖進了廁所,打算五分鐘完成洗漱,再用半小時功夫緊張到睡不著。
那邊流水嘈雜,二人又閑聊兩句,眼瞧時間差不多了,安知山剛要起身告別,陸子衿就叼著個粉色小牙刷沖出來,塞給他支未拆封的牙刷,滿嘴泡沫地撂下一句“格格泥用哲隔吧”就匆匆而返。
留下客廳兩個人面面相覷。
眨眨眼,陸青反應過來:“子衿,知山哥哥只是送我回來,今天不在這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