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陸青終于攢足了和人家對視的勇氣,忐忑抬頭,卻見花店門口別說人了,連根煙頭也都沒留下。
“……小青?陸青!”
陸青如夢初醒,應聲回頭,“啊?關姐?怎麼了?”
店長關姐剛從屋里換上店員服,怨他。
“還怎麼了,你今早上跟我說對面花店做活動,鮮花九塊九一束,還買一送一,結果我今天去問人家,人家笑瞇瞇跟我說,壓根沒這回事!”
陸青怔了怔,半天沒厘清這回事。
這情報來之不易,乃是他成天往花店跑,沒事找事,沒話找話,套磁兒得來的小道消息。雖說不能完全保證真實性與準確性,但……人家總不至于平白無故誆自己呀?
難不成是因為他每次只挑做活動的花兒來買,惹得那帥哥不高興了?
陸青皺皺眉頭,懷疑起了方才構筑好的內外兼修理論,心道難不成帥哥的這張妍皮恰好裹了副小肚雞腸的摳搜骨頭?
最末,他說,“我也不大清楚……要不過會兒我去問一下?”
關姐擺擺手,買都買了,再回去問像什麼樣子,轉圜揶揄他,“我看你這隔三差五去買花,還天天心不在焉的。青春期到啦?有喜歡的小姑娘啦?”
陸青本是哭笑不得,可把這話從心口淌過一回,他卻又做賊心虛了,“您別亂猜啦。”
關姐還要再說,陸青卻不給她八卦的機會,三兩口將關東煮吃完,他匆匆收拾了東西,換班走人。
關姐問他怎麼走得這麼急,陸青將及膝的純黑羽絨服拉上拉鏈,又蓋上了帽子,將自己裹成了個大睡袋。
門扉推到一半,他遲疑著撒了個拙劣的謊。
“呃……去接子衿,她馬上放學了。”
“啊?哎!可是……”
可是雪這麼大,他們幼兒園不是早放學了嗎?
話不及問就蕩失在了門外風雪中,陸青毫不遮掩地直奔花店,于是關姐也只好毫不遮掩地又埋怨一句。
“……這傻孩子。”
陸青自知很沒出息,整日省下塊兒八毛的早餐錢,不干別的,就只為來帥哥花店……
陸青頓住腳,頭一次抬頭注視了花店招牌——薄雪覆蓋下露出四個字,信心花舍。
……就只為來信心花舍買束花。
平心而論,花店非常漂亮,裝修風格和建筑用材都考究。
陸青瞧不出什麼風格,只朦朧覺得花店整體都馥郁賁張,連帶室內的花束也師承一派,狂放無拘,恣意抽長。枝蔓花苞全溢出長頸瓶,迸發出忍無可忍的痛楚生機,仿佛是這一秒不斬下鮮花昂起的頭顱,下一秒它就要活活焚燒殆盡。
不過,陸青來了太多次,門檻都快給人家踏平了,早已無意去講究這些。
花店花影紛繁,可由于大雪,人影倒不見。
他來到最角落,左挑右選,最終挑了束蜜橙色的花兒。顏色挺新奇,之前沒在店里見過,家里也還沒有。
陸青很小心地將花束攏在懷里,不用想也瞧得見過會兒陸子衿那小丫頭對著十來個水瓶子里擠擠攘攘的各色花朵,滿面無語。
“哥,又買花?你養哪兒呀?你這好像是把張奶奶收的礦泉水瓶子都偷來養花了呢?哎呀,我知道啦,你是不是要做……什麼……公主戴頭上的……那叫什麼來著……花……哦哦!花圈!”
“……那叫花環。”
他照例去前臺掃了九塊九,那帥哥也照例溫聲讓他根據買一送一活動,再選一束。
雖說陸青的確挺喜歡花,但他身上也的確沒幾個子兒,實在沒能耐買一整屋子,讓自己成天沐浴花房。之所以這麼一束束,一叢叢往家搬,概而括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為著的哪是花,而是暗戀對象的“拿好”,“不客氣”,“慢走”。
不過,今天關姐的話倒是別開生面,給了他新話題。
陸青在心里打了無數遍腹稿,最終問出話來,卻還是囁喏。
“你們這邊……確實有活動的對吧?我跟我們店長說這里有活動,可以九塊九買兩束,但是她今天……”
“沒有活動的。”
青年本是在為他挑花,說話間,就恰好擎著束香檳色玫瑰,笑看陸青如何錯愕。
“啊?可是你給我的就是……”
“從來都沒有活動,我只是很好奇……”
青年慢悠悠翻過了鮮花的標簽,陸青這才發覺原來自己所謂“九塊九買一送一”的花底下,標簽赫然是翻倍的“39.9”。
“很好奇我究竟要折價賣出多少束,你才肯把名字告訴我。”
陸青怔仲著宕機了,許久,幾個字才反應過來,在他唇舌間挨燙,囫圇滾落。
“陸、陸青……”
青年不消他問,從善如流地伸手,笑意微微。
“安知山。”
陸青雖說常被搭訕,但卻鮮少應承任何人的搭訕,更遑論是暗戀對象。這會兒驟然接下了,他肚里沒了譜,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好在,安知山似乎比他熟稔得多,信手拾起了先前的話題。
“你今天買的這束是果汁泡泡,昨天的是曼塔和洛神,前天的……我記得是芬德拉和伊麗莎白?本來想跟你介紹的,可你拿了花就走,都不肯給我留個搭訕的機會。
”
安知山比他高出不少,如今單臂支著花臺同他閑聊,影子就能將陸青囫圇吞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