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漁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男人，直到對方的視線也望了過來，四目相對。

陸銘怎麼會突然跑來吃藥膳？是因為自己嗎？因為自己生病了……陸銘沒吃晚飯，會不會是因為等自己……

不不不！

余漁飛快地垂下頭，努力驅散腦袋里的念頭。

——你要記住你是去干什麼的，盡量多撈，撈夠錢就跑。千萬！千萬不要留戀……

馮書言不久前的叮囑在耳邊響起。

余漁藏在桌下，放在腿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自己和陸銘之間不過是一場交易。

陸銘做的那些……事，已經足以證明Alpha對他是沒有感情的。

不要總是自己給自己洗腦，余漁在心中重重地警告著自己：陸銘不會喜歡他，他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如果不是缺錢，不是走投無路，他應該一輩子躲著陸銘，再也不與這個人有任何交集。

這才是他們這兩條永恒的平行線該有的人生。

第87章

離開聽鸝館，陸銘的車已經被門童代開了過來，正停在門口。

“歡迎您的下次光臨，祝您生活愉快！”

在服務員們整齊劃一的九十度鞠躬中，余漁不自在地逃進副駕——他應該是站在人群中的那個，而不是被恭維行禮的人。

與對此習以為常的Alpha相比，他的樣子蠢透了，看起來小心翼翼，透著股沒見過世面的土氣與畏縮。

但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這是他與陸銘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階級的橫溝。

他與陸銘從來、也永遠，都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陸銘不喜歡他，他也不能妄想喜歡陸銘。

封閉的轎廂環境為Omega隔絕出一片安全地。

余漁將視線定格在自己的膝蓋上。他感到些許難受，便想要用這樣的方式舒緩。這種感覺是不應該存在的。

可，人類如果能夠隨意控制自己的心情，這個世界上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無奈了。

“回家。”左手邊的車門開啟。因為沒喝酒，陸銘就沒叫代駕，準備自己開車。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余漁低著頭，不敢看男人。Alpha的接近讓他心虛更甚。

“我說，回家。”遲遲沒有得到回應，Alpha沒有語調地又重復了遍剛剛的話。

余漁一個激靈，連忙點頭，小聲答道：“嗯。”

“嗯什麼嗯，安全帶。”陸銘抬手敲了敲余漁的座椅靠背，皺眉嘖了一聲，又掐著他的下巴將那張隱藏在黑暗里的面孔抬起，與自己對視。

兩腮的力道讓余漁回神，他順從地仰起頭，終于看向陸銘：雖然男人口氣雖然聽起來很差，但他的動作其實很輕，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他明明下車的時候還在不高興……Alpha晚上果然沒吃飯。余漁的腦子里不合時宜地冒出了這樣的想法：那一桌子精致幾乎藥膳全是被陸銘一個人打掃干凈的，用了不到十分鐘——以至于兩人從藥膳館出來竟然還不到十二點。

或許是因為吃飽了會讓人心情愉悅一些……余漁在Alpha的注視下手忙腳亂地系好安全帶。陸銘這才收回目光，將車駛入公路。

第二日，又是個雨天。

秋季多降水，辦公室偌大的落地窗外是低矮的灰色天空，潮濕的城市被壓抑著，呼吸都變得困難。

余漁盯著面前的筆記本電腦，下意識地揉了揉腰。

昨夜，回到公寓后，原本心情尚佳的男人不知為何，突然又莫名其妙地生起氣來，在床上折騰了他半宿。或許是沒有興致，Alpha沒有真正進入，但他仍舊累得昏睡了過去。

早上醒來，余漁腰酸背痛得厲害，感覺像是隔著棉被挨了一頓胖揍。

恍惚地在鍵盤上敲下了幾個數字，余漁悄悄瞄了眼正坐在辦公桌后的Alpha。

男人正帶著藍牙耳機，同下屬進行視頻會議。一對凌厲俊美的眉峰微挑著，是天生的，卻又總像是帶著嘲諷與不屑，配上那副百無聊賴、面無表情的模樣，倒是個上位者該有的樣子。

陸銘主要是聽取匯報，偶爾翻翻手邊的資料文件，很少發表意見。

寡言少語讓長相極具侵略性的Alpha染上了高貴優雅的味道，像是別的什麼人，與自己認知中的那個少年不同，與重逢后他所見到的男人也不盡相同。

余漁想得出神，做數據表的動作就停了下來：如果陸銘是這個樣子，高貴優雅，彬彬有禮，那麼，自己是不是就可以……

不不不！

余漁恨不得甩自己一個巴掌：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是不是還喜歡他。

馮書言的聲音在腦內一遍遍響起。

不喜歡，不能喜歡，不敢喜歡……

如果沒有人撕破他自欺欺人的遮羞布，他就還是那個躲避著陸銘，不喜歡陸銘的自己。

但，多重否定表示肯定。

他還是喜歡陸銘。

他膚淺地喜歡這個男人的臉，喜歡這個男人曾對他虛情假意的那些好，喜歡他像天神一般數次將自己從污泥中拯救——即便陸銘不過是玩玩，一時興起將自己從泥潭里拉出，玩夠了又親手將他再次推回泥濘。

可余漁還是喜歡他：自己大概是個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患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