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拍了拍身上的浮雪,抖落在地上。
抬眼看去,廊下立著的另一個人。
青絲垂下與風共舞,月白的衣袍跟這漫天飛雪交相輝映,如同雪中的神靈,下秒就要同這飛雪一道消散不見。
“子玉。”
云越走上前輕拍陸時晏的肩膀,喚回了正陷入深思的人。
他側過頭,睫羽上落著點點細雪,在月色的映照下泛起微光,看上去已在雪中立了多時。
“如何?”
陸時晏的神色淡淡,出口的聲音較往常冷淡了許多,似在不自覺間染上了霜雪的寒氣。
云越微怔,幫他拍去了肩上落著的薄雪。
“大軍已然集結好了,但你現在的身份…若是直接攻入皇城,便會坐實大逆不道的罪名,到時哪怕是殺了陸二繼位,恐也會…”
雪粒子徐徐落下,陸時晏的眼底也依舊沒有半分變化。
云越嘆了口氣,接著道:“恐也會遭世人唾棄。”
“無妨。”
第六十三章 奸細
陸時晏轉回頭,望向廊外漫天的飛雪,長睫顫動間微光落下,聲音莫名有些空蕩。
“我已無所畏忌,聲名對我而言無用,只要他無事便可。”
又是個癡情種。
云越放下手,心中長嘆,接著從懷中掏出兩壺酒來。
“喏。”
他用胳膊肘輕杵那有些自暴自棄的人,將酒壺遞了出去。
“酒能解愁,亦能忘憂,我瞧你現在喝這個是最適宜不過。”
陸時晏的視線落在那白瓷酒壺上,半響沒有動作。
伸出的手在這寒天雪地里已泛起紅來,雪粒子飄落,融化時更是刺人的緊。
云越有些忍不住,直接將酒塞進了他的懷中。
“喝吧,就算不能忘憂,最起碼能暖暖身子,這鬼天氣,可真冷。
”
說完,他便徑直拔掉了酒塞子,獨自喝了起來。
陸時晏沉默半響,終究還是同云越一般。
偏涼的酒液入喉,刺骨寒冷,接著辛辣之感從腹中蔓延開來,直抵心尖。
云越側眼瞧著,暗嘆人與人果然不同。
這人飲個酒都是這般好模樣,跟喝瓊漿玉液一般,倒真是讓人艷羨了。
“咳,咳,咳。”
咳嗽的聲音忽起,云越攏住發散的思緒,趕忙輕拍身旁人的背部。
“忘了告訴你,這可是邊疆的烈酒,比起宮中的酒要烈上百倍。”
“無事。”
陸時晏擦去唇角溢出的酒液,仰頭又是一口。
見狀云越默默地放下了手,臉上有震驚,嘴唇翕動喃喃道:“厲害。”
雪越落越大,不一會已是鵝毛大小了。
二人齊齊坐在了廊下,也不說話,看著外面的飛雪,就這麼一口接一口地飲酒。
烈酒勁大,云越很快便上了頭,說話的癮也跟著上來了。
“子玉啊,等你當上皇帝就讓我去邊疆,我為你守邊疆,做你的護國將軍可好?”
他站起身大手一揮,空中本來穩穩落下的雪花被打亂,動作間頗有幾分大將的風采。
只不過下一瞬云越就突然有些趔趄,沒站穩般,差點栽到廊外去。
“失誤,純屬失誤。”
他訕笑著穩住身子,才發現好長時間都沒有得到那人的回音。
“子玉,怎麼不理—”
扭過頭就見那如玉般的人兒已靠在廊柱上閉上了雙眼,墨發微揚,臉上不見半點酒醉的模樣。
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濃墨重彩,黑與白在他身上交織,勾勒出如山水墨畫般的畫卷。
手中握著的酒壺翻倒著,卻沒有半點酒傾灑而出。
云越勾起唇,笑得颯爽恣意。
“早便同你講了,這酒格外烈,你這樣溫性的人怎麼受得住,你還全給喝了。”
“哈哈哈哈。”
笑聲響起,帶著濃郁的酒香,驅散了空氣中的寒意,也趕走了連日來沉郁的氣氛。
云越將人攙回了屋中睡下,出來時又看到了院中的梧桐樹,枝椏間落滿了雪。
風過之處,落雪紛紛而下,如同淚珠垂落。
他踉蹌著上前,雙頰染著紅,在那梧桐樹的樹干上輕拍了拍。
“放心,一定讓你們二人相聚。”
話落他盯著那梧桐樹好半響,才晃晃悠悠地出了院子。
剛一出去,就有侍衛尋了過來。
“將軍,外面有人要見你。”
云越吸了下鼻子,呼出的氣都是烈酒的味道。
“見我?走,去看看。”
行至府門前,云越的酒意已消去了大半,不過還有些頭暈,腦子也轉得慢。
府門外立著個穿著樸素的年輕男子,身上都落滿了雪。
男子一直將手放在胸口處,視線在四處打轉,很是警惕的樣子。
“你找我?”
云越邁過門檻,居高臨下地看著站在階下的男子。
他的這副樣子落在云越眼里就是鬼鬼祟祟,讓人心生不喜,說話時的語氣都差了許多。
男子見到云越后,眼里露出光來。
“是云越將軍嗎?”
找他,卻又不認識他,云越頓時起了疑。
加之這幾日因陸時晏一事他的戒備心較強,此刻更是將此人納入了可疑之人的行列當中。
“正是。”
聞言男子上前一步,左右看了看,注意到門口的侍衛和跟在云越身后的人,臉上瞬間涌起糾結的神色。
“將軍…能否讓這些侍衛先下去,我有要事同您講。
”
聲音中帶著商量的意味,有些低微,卻更懷有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