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有時很模糊,只聽得見聲音,但他時常能聽到一個人的聲音。
“殿下,奴才名席玉,殿下的玉佩就是奴才撿到的。”
“殿下也喜歡奈花嗎?奴才…奴才也喜歡的。”
仿佛是過往一切在眼前重演,試圖讓人將回憶記得更加清晰。
前半段的夢與他記憶中的事情相差無幾,不過后面的內容卻完全不同,像是另外一個人所經歷過的事情。
一個跟他有著相同的容貌,同樣的身份的陌生人。
夢中的席玉沒有避開他,而是經常會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見到他時會臉紅,會用溫柔的聲音跟他說話。
當看到這些時,陸子修不得不承認,他是開心的。
他以為自己只是將席玉當作玩物,可看到了席玉的另一面,那對自己極為愛慕的一面,他發現他是想要席玉這樣對自己的。
而夢中的“陸子修”也確實收下了席玉的好意,再回饋以點點的好。
就這麼一點點的好,席玉就變得更加迷戀“陸子修”,對他的傾慕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不過“陸子修”只是將他當作了奪權的工具。
他哄著席玉,卻又覺得他卑微,不肯與他過度親近。
他也知道席玉是認錯了人,可他卻享受著席玉對他的好,同時借機刺激那會威脅到他地位的人,陸時晏。
最開始發現這件事的時候,“陸子修”幾乎要將譏諷盡數寫在臉上。
原本完美無缺的玉璧上其實存在著巨大的缺陷,他恥笑著陸時晏的不堪。
堂堂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居然喜歡一個小小的內侍。
他覺得陸時晏荒唐,卻又認為這是個擊敗他的好機會,于是“陸子修”故意把席玉調來了身邊伺候。
讓陸時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在別人面前羞澀露怯,對別人充滿愛意。
每當陸時晏握緊的拳頭時,他滿腔報復的心都得到了滿足。
他快活極了,從未有過的快活。
在他眼里,席玉就是一個工具,一個長得好看點的工具。
這樣的工具卻會讓陸時晏嫉妒到發狂,讓清風霽月的太子殿下變成這副模樣,簡直要笑掉大牙。
當時機成熟,“陸子修”便哄著席玉下毒,老皇帝果然一舉中毒而死,他故意散布消息給陸時晏,說要將席玉當作下毒之人抓起來。
陸時晏果然著急了,將這莫須有的罪名給認了下來,“陸子修”喜聞樂見,卻又笑他愚蠢。
為了這麼個玩意,居然可以連觸手可得的皇位都不要了。
陸時晏不要,那麼他就要將其搶過來。
“陸子修”最終如愿以償地登上了皇位。
而已經沒了用處的席玉,自然是要成為他壓垮陸時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故意去見了陸時晏,將事情全盤托出,激怒他,最后再告知他,席玉會被他賜死。
看著陸時晏痛苦的模樣,“陸子修”開心極了,他就是要看著陸時晏痛不欲生。
而當他真的要下令賜死席玉時,他猶豫了,以前從來沒有猶豫過的人卻在這一刻猶豫了。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他決心要弄清這一切,于是他去見了席玉。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他了,自從老皇帝死后,他一直疲于應付朝堂上的事情,還要提防陸時晏有反撲的可能。
而席玉只是個小玩物,這麼個玩物又怎麼可能被他記得。
夜色如水,見到席玉時,他剛沐浴完正在梳理頭發。
長長的發絲在玉梳中緩緩落下,帶著皂角的香氣。
滿屋子都是奈花的香氣。
“陸子修”有時很不解席玉為何會對這種香氣情有獨鐘。
而他的出現驚擾到了正在整理頭發的人,席玉望過來,眼里滿是驚喜與雀躍。
那一刻的“陸子修”有些不解,這麼長時間不見,他連半點怨氣都沒有嗎?
“殿…陛下。”
他似乎是想直接撲過來,可卻突然停住了動作,恭恭敬敬地朝自己行了個禮。
“嗯。”
“陸子修”走到他的面前。
席玉身上的味道讓他感覺很舒服,多日來的疲憊像是都被這香氣盡數沖散了一般。
他像以往那樣攬住席玉,他果然乖巧地靠在了自己的懷中,仿若最聽話的愛人。
“陛下怎麼會來,這幾日不累嗎?”
席玉的聲音軟軟的,如同軟緞般輕滑過心尖。
“陸子修”忽然發現似乎每次見席玉,他都會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
從前他習慣了,今次卻突然注意到。
他這才發現很多他習以為常的事情,眼下都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席玉的身體敏感,性子又怕羞,總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一見他就滿臉通紅,耳尖也跟著紅。
在他面前席玉總是扮演著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不曾埋怨過什麼,對他的話更是言聽計從。
“陸子修”有些出神,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了有這麼個人在了。
而席玉大概是瞧出了“陸子修”的心不在焉,他微微揚起頭輕喚。
“陛下。”
“陸子修”垂眸,望進他清澈無一物的眼底,在其中看見了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