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中的順平帝沖著車外的內侍揮手示意,接著一聲清脆的鞭聲響起。
浩蕩的隊伍開始行進,朝著冬獵的目的地——坪山而去。
而本應該一同參加冬獵的顧離月臨行前突然稱病,外人無不為他感到惋惜。
冬獵是多難得的出風頭的好機會,只可惜他病了。
陸時晏清楚,顧離月這是故意如此。
心傷未愈,他必然不會有心思來參與這些個對他來說根本沒什麼意義的事情。
冬風呼嘯,馬車足足行駛了三日才到了坪山。
這里地勢險峻,遙遙望去可以看到山頂一抹白,那是早早就落下的雪,群山隱在霧氣中,宛若仙人的居所。
山上有早先就建好的宮殿。
夏日里順平帝畏懼暑氣,便特意在坪山內修建了居所,作為夏日納涼之用。
故而一行人到了坪山后,就回到各自分配好的居所整頓收拾起來。
陸時晏的居所在山腳的環境清幽處。
四周種滿了楓樹,上面光禿禿的,地上卻被紅葉鋪滿,一片疊著一片,極為驚絕。
趁著收拾的空當,席玉獨自來到后面的楓林。
滿地霜紅,是未盡的秋日景象,他蹲下身捧起一捧楓葉。
隨后向上拋起,紅葉散落,如一只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席玉的身邊簌簌落下。
他呼出一口白氣,眉眼間滿是笑意。
這麼多好看的楓葉,他還是第一次見。
“公公喜歡楓葉?”
沉浸在喜悅中的席玉,聽到這個聲音笑意瞬間定格在臉上。
對于這個“不速之客”,席玉并不想跟他多言。
“回殿下,奴才并不喜歡,倒是殿下為何來此?”
席玉音調生硬,半分余地都不留給眼前人,更收斂了笑意,渾身寫滿了“生人勿近”四個字。
自從席玉發現前世是他自己認錯人了以后,他便更加厭惡陸子修了。
原先還念著曾經,對他有畏懼,有不喜,可就是沒到厭惡的地步。
現如今,討厭二字已經被席玉明晃晃地寫在了臉上。
可陸子修還是跟往常一樣,臉上掛著笑,只是浮在表面,假的要死。
而對于席玉這樣的態度,陸子修像是早已習慣了般。
不僅沒有生氣,還笑得頗為寵溺,像是無論席玉做什麼,他都不會動怒。
他緩步走近,兩指間捏著一片楓葉,正是剛剛席玉拋出的那堆楓葉里面的一片。
聲音不緊不慢,“公公忘了,我也住在這里。”
聞言席玉微蹙眉頭,確實是他疏忽了,陸子修的居所也在這附近,來這里倒真是不稀奇。
是他自己沒注意,叫人逮住了。
思罷,他沖著陸子修行了個禮,語氣疏離:“那奴才就不打擾殿下雅興了。”
陸子修聽出他要走的意思,捏著楓葉的手緩緩使力,面上卻還是一片風平浪靜。
“慢著,公公還記得這玉佩嗎?”
他用另外一只手將腰間系著的玉佩提起,看向席玉,眼中有種莫名的意味。
席玉抬眼看向他腰間的玉佩,瞬間明了他的意思。
這玉佩就是當初他去送還給陸子修的。
只因當時他認錯了人,撿到玉佩時還喜不自勝地將玉佩親自送還了去。
也是自那之后,二人慢慢親近,最后走到了一塊。
眼下要說席玉最后悔的事莫過于主動將玉佩送還回去。
前世一切不幸的開端更是都緣于這塊玉佩。
席玉從回憶中抽身,接著移開眼不去再看那玉佩,臉上盡是漠然,“奴才不記得了。”
陸子修臉上的笑容微頓,紅楓的根被他捏得彎了又彎,可只不過轉瞬,他臉上又揚起笑來。
“無事,我不怪公公。”
他將玉佩取下,向前遞出讓席玉能夠看見。
“當初,你拿著這玉佩尋到我宮中,說是我丟下的,要親自送還給我,那時我只覺你膽子大……”
席玉越聽越不對勁,陸子修這是又要做什麼。
他出言打斷這些不明所以的話,“奴才不明白,殿下說這些到底是想做什麼?”
忽地一陣風起,吹起地上的落葉。
席玉畏寒,不由伸手攏了攏身上的外衣以及脖頸上陸時晏所贈的毛圍領。
陸子修的視線隨之落在那圍領上,眸色轉深,捏著玉佩的手也隨之收緊。
“我只想告訴公公,公公隨時都可以回到我身邊,并且這段時間的事我都能既往不咎,當做沒發生過。”
陸子修雖未明說,可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他要席玉離開陸時晏。
席玉忍不住斂眉,陸子修這是又犯什麼病了,原先那麼多次的拒絕,他都看不到嗎?
自己以為他早已就放棄了,卻沒想到他只是把心思藏起來了,且這麼長時間沒見,他還變得更加不要臉了!
“殿下說的話奴才聽不懂,奴才以前在乾清宮當差,現在在端本宮,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奴才都不曾跟殿下有過什麼瓜葛,又何來回到你身邊這麼一說呢。”
席玉的語氣格外涼薄,比之山尖的厚雪更甚之,刺骨戳心。
在這寒風中,二人對峙。
陸子修持著玉佩的手已然開始泛紅,他收回手,玉佩的尾穗在空中劃出小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