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心思轉個來回，換了身藍灰色公服便出了直房，向外走去。

九月的天氣尚有些涼意，但席玉只覺內心舒暢，胸中濁氣全然消失。

正向前走著，不期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而來，席玉的心，瞬間停了一瞬，隨后瘋狂亂跳起來。

男子頭戴翼善冠，身穿黑色盤領窄袖袍子，面色冷淡，正是陸子修。

席玉沒想到這麼快就與他碰上了面，他幾乎是逃一般的轉身，卻被人喊住：“席公公。”

熟悉的聲音令席玉臉色一白，他忍住心中恐懼，隨后慢慢轉身，低下了頭。

耳畔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雙靴子出現在席玉眼前。

席玉繼續低著頭，心已提到了嗓子口。

他真是怕極了。

一陣低低的笑聲傳來：“席公公怎的一見我就跑，平日里可不是這樣。”

說話的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些挑逗的意思。

上一世的席玉最受不了他這般講話，總是勾得他心旌蕩漾，無法自處。

穩了穩動蕩不安的心神，席玉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道：“殿下莫怪，奴才急著回去拿東西才會如此，無意怠慢殿下。”

“是嗎？”

不等席玉開口，陸子修直接湊了上來，溫熱的呼吸吞吐在他耳邊，低沉的笑聲像條毒蛇一般猛地鉆進他的心中：“那你為何…不敢抬頭看我？”

席玉凈白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耳邊呼吸聲不斷，像是完全將他包裹了，半邊身子帶著些些麻意，惹得他慌張地后退一步：“殿下說笑了，我是奴才，本就不能直視您。”

“無妨，本王許你抬頭看。”

不等席玉拒絕，陸子修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了頭。

席玉終于又看清了陸子修的臉，那張他曾喜歡了很久，一見便心生歡喜的臉。

席玉注視著陸子修，那人動作輕浮，眼神卻無半分情動。

這麼明顯的事，他從前竟然從未發現過？

慌張瞬間消失殆盡。

席玉后撤一步，離開陸子修的手，隨后躬身道：“殿下，奴才要去皇極殿候著，不便多留，還望殿下海涵。”

陸子修的手空蕩蕩地停在半空，他瞧著低頭的席玉，淡淡道：“既如此，那你便去吧。”

席玉趕緊急匆匆地走了。

陸子修站在原地，看著那人越走越快的背影，摩挲了一下指尖，遞到鼻尖輕輕嗅了一下，仿佛還有幾絲淡淡的香氣。

有意思，可比之前有意思多了。

席玉腳步不停地走到了皇極殿。

一進殿中，詞安就迎了上來：“席玉，你怎麼這麼慢，干爹已有些生氣了。”

他口中的干爹，便是乾清宮的總領太監，李仁。

“路上耽擱了些，我這便向干爹賠罪。”

“等會兒再去吧，馬上就要開宴了，你先趕緊過來隨我收拾……”席玉正要賠罪去，卻被詞安叫住了。

“也好。”席玉點了點頭。

第三章     戲弄

殿中宮人來來往往，很快便到了開宴之時，這場宮宴更像是家宴，只請了幾位重臣，剩下的全是皇子，嬪妃，以及圣上的兄弟。

陸子修自然也來了，他換了一身大紅色袍子，襯得整個人愈發豐神俊朗，從殿門外走了進來。

等他落座后，有太監通傳道：

“太子殿下到。”

——太子，陸時晏。

說起來，席玉對他是心中有愧的，上一世，他記得這位太子待人溫和有禮，且受人愛戴，結果卻因為自己，害得他丟了皇位不說，還遭受萬人唾罵，最后丟了性命。

懷著愧疚，席玉忍不住抬頭看了過去，這才發現太子唇紅齒白，卻無半分女氣，同樣穿著的大紅袍子，比起陸子修，卻愈發不像是此間中人。

席玉忍不住有些看呆了，上一世，他不敢如此細致地看未來的九五至尊，根本沒想到，陸時晏竟有如此殊色。

燭影間，陸時晏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猛的轉過來，對上了席玉的眼神，那人的眼眸深邃，像是幽潭一般。

席玉一時慌了神，緊接著，臉上也熱了起來。

遠處的陸時晏卻沖席玉溫和的笑了笑，隨后移開視線，入了座。

席玉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瞧見這一切的陸子修眼神瞬間狠戾起來。

他猛地灌下一口酒，用指尖擦去唇上的殘液。

我看上的東西，別人怎麼敢搶？

“圣上駕到。”門口的太監高聲唱和。

殿中眾人皆恭恭敬敬跪伏下來，口中喚道：“恭迎圣上。”

順平帝，陸城遠。

回想起上一世，陸城遠毒發，雙眼瞪大倒下的場景，席玉便愧疚難安。

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為了他那可笑至極的私欲，為了兒女情長，害了兩個無辜至極的人。

席玉忍不住將頭伏得更低，他很清楚，重活一世，他必定是要贖罪的。

“起身吧。”皇帝的聲音威嚴又低沉，透著天子的龍威。

中秋晚宴也在此刻拉開了序幕，歌舞升平，觥籌交錯。

宴至一半，席玉身旁走來一個眼生的小內侍，對方低聲道：“席公公，二皇子喚你過去侍候。”

席玉心中一驚，抬眼便對上了陸子修似笑非笑的雙眼，心中頓生寒意。

殿外的天色已全然黑沉下來，殿內燭火搖曳，襯得陸子修那張臉愈發鬼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