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澤回答不出來這個問題,只是怔怔地說:“沒有人希望他死。”
“對,因為這是我們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我們認為好死不如賴活著,認為活下去才勵志,才才是正確的、快樂的唯一方式。”媽媽握住李牧澤的手,溫柔地告訴他,“但是對眠眠來說不是的,他想要的死亡,觸犯了所有人的良心,我們不能理解他,也要攔著他不許他死去,這麼做是為了讓自己好受,是為了對得起自己,卻從來不是眠眠想要的。”
李牧澤崩潰地問:“那我們要幫他去死嗎?我們難道要鼓勵他死嗎?”
“也不是這樣,”媽媽細聲細語地說,想帶著他把情緒降下來,“我不鼓勵你去‘拯救’他,我真的不喜歡這個詞。我只能說,死亡對眠眠來說或許沒有那麼有意義,這只是我的第六感,所以我并不強制你脫離這件事。”
“嗯,”像是認可自己的觀點,媽媽又繼續說,“他的眷戀很多,這些眷戀在拖著他,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看看他到底更喜歡怎樣的狀態。”
李牧澤依然沒法接受,他覺得荒唐:“要是到了最后他還是選擇離開這個世界,那我們也支持他嗎?”
李媽媽搖搖頭,話說得很松:
“那就看你是更看重他能陪著你這件事,還是更看重他的快樂了。”
“牧澤?”
“嗯?”李牧澤回過神,看向沈聽眠,他仔仔細細看著他漂亮的眼睛,想要從里面看出更多的內容。
沈聽眠笑了下,很正常地、親和地問他:“怎麼了?”
李牧澤心里很空,即使沈聽眠就在他身邊,他依然抓不住。
他組織著語言,在緊張的情緒里后怕地問:“你現在也不快樂嗎?”
沈聽眠看著他,不認可他的狀態:“你不要總想著這件事。”
那要是我每天都這樣想呢?每一天,每一次回想起以前,再想到現在,和你在一起我都是開心的,而你卻在假裝高興,我每天,每天都這麼想呢?
李牧澤搖了搖頭:“如果不開心,不想說話,就不要說話。”
他說:“你在我面前不許再那麼累了。”
“如果擔心什麼,害怕什麼,要告訴我,”李牧澤說著說著,情緒低落,眼神黯淡,“可能我幫不了你什麼,但我真的想知道。”
沈聽眠盯著他看了會兒,也不嫌他煩,像過去那樣無數次答應他:“好。”
他想,李牧澤會抓著他,扯著他,給予他最別致的痛苦,他的生命在李牧澤的把握中變形了,但他不會恨李牧澤。
李牧澤買了很多小吃,和沈聽眠一人拿了一點,在街上慢慢地逛,這場景如此熟悉,讓他只敢快樂一點點,好像如果喜悅再多一些,沈聽眠就會真正消失了。
“我看到你寫的東西了,”李牧澤忽然跟他說,“就昨天晚上。”
“嗯。”沈聽眠知道,他沒有刻意隱藏。
“你可以每天記錄讓你開心的三件小事,”李牧澤說,“多小的事兒都行,比如今天這朵云還挺好看的。”
“行,”沈聽眠瞥了眼光禿禿黯淡的天空,答應的很痛快,“知道了。”
“我有在想,”李牧澤看向他,用手背抹去他嘴角的孜然,“報復別人的方式是傷害自己,這好像不對吧。”
“沒有什麼對不對的,”沈聽眠不太所謂地說,“我沒有想過報復誰,以前可能有,現在不會了,我每件事情都是為了自己好,是你們不相信。
”
李牧澤還要說什麼,沈聽眠卻制止了他,他無奈地笑了,甚至停下來,站在原地看著李牧澤轉過身來,由衷地說:“牧澤,你今天都沒有笑過,你知道嗎?”
“從我們出門到現在,還有以前,我們永遠都在說這些。”沈聽眠語氣柔軟,不像是著急,“我說這些不是不耐煩,也不是生你的氣,但我也想聊聊關于你的事情,你可以跟我說說這些的,比如你最近學習怎麼樣,在學校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
李牧澤頓了下,心臟脹痛,他好像又快要呼吸不過來了:“挺好的。”
沈聽眠的嘆息很輕:“你知道嗎,我們誰也騙不了誰,你瞞不了我的。”
“你現在給我的感覺是,你的生活重心根本不在自己那里。”沈聽眠走到他身邊,跟他說,“你已經高三了,牧澤,你應該多想想自己。不是說你要考第一,要上好大學,是……”
沈聽眠抬了下手,眼睛有些發紅:“發病的時候我沒有辦法,但我不能總是被你照顧。你……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他們總是這樣,只要對視,眼睛里的濕氣好像可以相互感知,另一個人也會因此染上哭意。
李牧澤搖了搖頭,艱澀地說:“我就是,就是不想你覺得……”
你自殺未果這件事會給你帶來以前沒有帶來的關注和愛,盡管事實如此。
他搖了搖頭,不再去提及這些,想牽沈聽眠的手,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眠眠,我……”
沈聽眠卻直接牽住了他的手,在學校附近的小吃街,在可能熟悉或陌生的人們面前,握著他的手:“嗯,慢慢說。”
世俗認可的圓滿結局,或許只是他自己的愿望。
李牧澤猶豫很久,最終還是用哄孩子的語氣和他商量,甚至是求他:“以后咱們要是再有想傷害自己的想法,就在準備傷害的地方貼個創可貼,假裝已經傷害過了,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