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李牧澤已是好久沒有和他說話,光顧著盯著他的臉看,心疼不已地問,“你是不是瘦了?”
沈聽眠不知道自己瘦了沒有,但他看出來李牧澤黑了些,似乎還長高了點。他悶了會兒,問他:“你是不是穿了增高鞋墊?”
“……啊?”
李牧澤懵懵地低下頭看,又抬起頭:“沒有啊!”
“嗯,”沈聽眠抬起胳膊,擋了下眼前的光,“我知道了。”
李牧澤完全站到他面前,替他遮住刺痛的陽光,有些焦急地說:“你是不是沒看我給你發的消息啊?”
“沒有。”
沈聽眠倒也誠實。
“我猜也是,”李牧澤悻悻地說,來不及沮喪,便又委屈地解釋,“我這幾天……我媽把我送去夏令營了,我不想去,她非讓我去,她嫌我老來煩你。”
沈聽眠認真地看著他:“為什麼不聽你媽的?”
李牧澤摸了摸鼻子,憋了半天,倉促笑著說:“你這話聽起來好像罵人啊。”
沈聽眠沒有在開玩笑,他就用那種眼神看著李牧澤,讓李牧澤的笑容完全垮了。
于是李牧澤不再笑了,他慢慢沉靜下來,安靜地站在那里,微微垂著頭,像是做錯了事又不服軟的孩子。
這麼近的距離,李牧澤本想好好看看沈聽眠,但一上來就是這麼不愉快的開場,讓他不自在起來,以至于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沈聽眠此時的不自然。
空氣對于沈聽眠來說不夠用,他胸口起伏著,看著李牧澤不真切的身影,會覺得這好像就是一場夢。
白色的住院樓,綠蔭灑下來的小窗口。
李牧澤抬眼看了沈聽眠兩下,抿著嘴巴,從兜里拿出來兩朵小花,放在窗口上。
這一刻在他被碾碎的天真里上演過無數次,他把夏天最后剩下的花送給了沈聽眠。
沈聽眠不會要的,他都沒有看一眼。
他的世界已經很小了,他覺得自己以后只會活在白色里。
李牧澤卻不這樣認為,他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眨著眼睛:“你最近怎麼樣?眠眠,你快出院了嗎?”
沈聽眠不解風情:“你應該想自己怎麼考上好大學,而不是想我出不出院。”
他看著李牧澤頓了頓,又露出那種不知道該如何說話的表情。
沈聽眠不覺得自己還會因為這種事哭了,他已經習慣于在這種自作自受的心疼里生存。無論這種循環再來幾次,只要他還活著,所有有李牧澤的夏天都只會是一張張舊照片。
人間的李牧澤是生動的,不會生氣的:“你又這樣了。”
他像不會告狀的小孩子,怯怯懦懦地說:“你可以在我面前很痛苦,也可以很軟弱,我會相信的。”
沈聽眠有短暫的凝固,李牧澤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眼睛黑亮。
他日夜呼喚的神明或許真實存在,只是愛情在云間起伏,被日光灼燒,還是化為了灰燼。
李牧澤漸漸有些絕望,他靠在窗戶上,眼神焦急,幼稚地說:“我不去上學了,我以后每天都來陪你。”
沈聽眠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斷然拒絕:“你不要再來了,也不要再做這些事情。”
李牧澤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很快回答:“我不。”
沈聽眠耐心地跟他講:“你已經高三了,要好好學習,你以前答應過我,不放棄的。”
李牧澤后悔了:“我不。”
沈聽眠半天沒說話,他看向窗外,看著小孩子們追逐嬉鬧,世間萬物都在正常運轉,而李牧澤背對著那些燦爛,看向陰暗處的自己,他嘗試著再度開口:“牧澤。
”
只叫了他的名字,沈聽眠就紅了眼睛。
他自打住院后就沒有再主動哭過了,一想到可能又要回到這種熟悉得令他癲狂的樣子,他便皺起眉毛,用力到脖子泛紅:“你能不能不這樣。”
李牧澤聽出來了,他抽著氣:“眠眠?”
沈聽眠一只手抬起來擋了下臉,另一只手則去關窗戶,他含糊不清地輕聲說:“走吧。”
更像是發不出聲來,他的氣息很弱:“走。”
他依然沒什麼力氣,露出來傷痕累累的手腕,費力去拉那扇窗戶,卻怎麼也合不上,又急又氣,哆嗦著在哭。
李牧澤伸出手,把窗戶合上一半,又“啪”地停住。
那兩朵小花被震掉了,掉在了泥土里,花瓣碎了一地。
李牧澤焦急地跟沈聽眠說:“我這就走,我會走的,你不要哭。”
風忽地變得有些涼,夏天真的結束了,李牧澤卻還有很多很多夏天想送給沈聽眠。他不甘心就這樣走,可當他看著沈聽眠哭得臉色通紅,口齒不清地跟他說“以后……以后也不準來”時,還是心軟了。
他一并答應下來,艱難地保證:“好,我以后也不來了。”
說完這句,李牧澤實在沒有憋住,他哽咽著說:“該忘了你對不對,你是不是想我這麼做。”
沈聽眠抹著臉往后退,不斷地張開嘴巴,發不出聲音,李牧澤看得出來,他還在讓他離開。他步步后腿,腿腳又還有傷痛,并不利索,狼狽的樣子讓李牧澤很難受。
李牧澤央求他:“眠眠,親一口,親一口我就走,我不會再來了,行嗎?”
沈聽眠靠在離他很遠的墻上,縮在那里搖著頭。
“眠眠,你別怕。”李牧澤扒著窗邊,他張開雙臂,抽噎著說,“抱抱,抱抱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