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時候孫星鵬的爸爸也到了,他提著公文包,即使火急火燎趕來,依舊氣場強大,到了直接說:“放人吧。”
孫星鵬的爸爸很有能耐,聽說是個大老總,他來了不久后,人就都放出來了。
李牧澤搖搖晃晃走出來,他的爸爸媽媽趕緊上去攙著他,李媽媽心疼壞了,摸了摸他的臉,他沒有任何反應,眼神空蕩蕩的。
然后,他的眼睛慢慢聚焦。
他抓住了母親的手,擠出破碎的聲音,用懼怕不安的聲音傷心且瘋狂地問她:“他死了嗎?他死了對不對?他死了吧?他真的沒有了,是不是?”
李媽媽也哭了,她握著兒子冰涼涼發抖的手:“你別這樣。”
回到家后,李牧澤就把自己關在了房間里。
“他還不出來?”
李媽媽手里拿著手機,這樣問走過來的李爸爸。
李爸爸搖搖頭,“感覺不會出來了,除非是去醫院。”
“不能去,”李媽媽嘆著氣說,“聽說他媽媽已經暈過去好幾次了,咱們說到底也跟他們非親非故的,這時候真的去不了,他孩子跳樓之前和澤澤翹課出去玩,回來就跳樓了,你說道理都明白,換哪個家長不遷怒咱們孩子?”
“好在人已經救回來了不是嗎?我跟澤澤也說了。”
“你確定嗎?”李媽媽不可思議地問,“那他會不會癱瘓?”
李爸爸有同學在醫院工作,他剛剛打過電話詢問過情況,此時便再比劃著跟李媽媽說了一遍:“有兩個要素很重要,第一是在墜落的過程中,他應該是被不知道幾層的空調外置機掛了一下衣服,所以給墜樓的力度形成了一個緩沖,這個緩沖非常重要,應該是在低樓層的外置機。
醫生說一般跳樓還能生還并且傷勢相比較沒有那麼嚴重的人,都是有東西起了緩沖作用,比如說被樹掛了一下,或者落在車頂上、車棚上,或者是柔軟的土地上。沈聽眠就很幸運,所以不會死亡。
第二是沈聽眠他穿著校服外套,在這個季節,很多孩子早就只穿夏季校服了,只有他還穿著外套,白駒高中的校服外套因為去年被舉報偷工減料,今年重做了,結實了不少,雖然衣服還是扯裂了,但這個也幫助他減緩了降落的力道。”
李媽媽沉默了會兒,問他:“你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嗎?”
李爸爸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很多人會慶幸這是一件好事。”
李媽媽并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換了個問題:
“要住多久院?”
“最起碼三個月吧,”李爸爸算了算,“但是他抑郁癥很嚴重,醫生應該會建議他休學。”
“三個月,”李媽媽看了看手機里的日歷,“我想想……”
“要帶孩子去看看他嗎?”
“去是肯定要去,要不然澤澤會瘋的,但是最近不行,孩子感情用事,成年人不能這樣。”
“你剛剛和誰打電話了?”
“給班主任,”李媽媽嘆了口氣,虛弱地說,“請幾天假。”
“老師會理解的。”
“我知道,”李媽媽搖搖頭,“我不是怪老師。”
李爸爸沉默了會兒,又說:“也不能怪沈聽眠。”
“我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不能怪他,你不能對一個決心去死的人要求那麼苛刻,要他為所有人想,是這樣沒錯,我也是患者,非常贊同并且擁護這一點。”李媽媽說著說著,落下眼淚來,“可我也是個媽媽,我不可能一點也不怪他,澤澤那個樣子,很明顯是歡天喜地和喜歡的小男生出去玩,一點異樣都沒察覺,回來人就跳樓了。
他會被人說閑話,也會和自己過不去,但是沒有誰會體諒他。”
李媽媽揉著眼睛,澀澀地說:“在這件事情里,他也是個受害者,作為媽媽,我也不能太講道理,我也會遷怒別的孩子。”
李牧澤在漆黑的屋里想著不著邊際的事情。
他在心里判定,爸爸剛剛在騙他。
沈聽眠應該已經死了。
他的思維游蕩得很遠,很遠,他思考著每一件和沈聽眠的死亡毫無關聯的事情,比如某個他聽過的歌曲,在聽那首歌的時候,沈聽眠剛和他和好;再比如學校門口的樹,沈聽眠說過那棵樹有些抽;還有,還有他們坐在前排每天都會嗅到的粉筆灰……
以后他還會聽到那首歌,也還會路過那棵樹,還會嗅到粉筆灰。
只是沈聽眠不在了而已。
這沒什麼,即使時光再漫長,時間也總會過去的,很快就會過去幾年,幾十年,一輩子,只是沒有沈聽眠了而已。
時間會把他治愈的,不是嗎?
他舉著手刷了整整一晚上微博,想遍了所有的稱呼,最后找到了沈聽眠的微博,微博名字是:“野原眠之助”。
會判定是他,第一是直覺,第二是,這個博主發了一條微博,是一個很模糊的側影。李牧澤大概能認出來這是自己,他當時穿著校服,騎著車一閃而過。
而這張圖被沈聽眠照了下來,發布在三月份。
通過這個情感宣泄地,李牧澤才發現。
原來。
原來他的眠眠從來沒有被任何人愛過。
原來沒有一個人理解他,沒有任何人關愛過他。
李牧澤看著他在微博里曬一張又一張自殘的照片,看著他日常瑣碎的消極念頭,看著偶爾路過的網友嘲諷他、挖苦他、消遣他,看著他從未間斷過的求死欲,看著他好起來又壞下去,周而復始,反反復復,看著那些在任何時候讀都會覺得“矯情”“非主流”并且十分瑣碎的文字記錄,他就快要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