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眠眠,是他那麼那麼舍不得的眠眠,是掉一顆眼淚他都要心疼不已的眠眠,他自己一個人跳了下去,他跳樓了,他不想活了。
他可能已經死了。
李牧澤顫抖著抓住劉超的手,斷斷續續叫出來:“打電話,快點,救護車,救護車……”
劉超在點頭,努力讓他看見似的,不斷重復:“有人打了!老師在下面已經打了!”
“救護車,救護車……”李牧澤好似只會這一個詞,他喘不上氣,抽噎著叫道,“救他,劉超,救他啊!”
除此之外,李牧澤沒有任何辦法,他不是神明,也不是超級英雄,沒有神力,更不會仙法,他不能穿梭到過去攔住沈聽眠,也不能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沈聽眠拼湊在一起。在這一刻,他就是個十七歲的孩子,當發覺喜歡的人可能死掉了的時候,他只能坐在地上哭,而這種哭泣顯得尤為可怕,就好像一切真的已經沒有了余地,沈聽眠真的已經死去了。
他從未想到自己會用這種方式意識到抑郁癥到底有多嚴重。又好像,這世上從來只有這種方式能讓人們明白抑郁癥究竟可以有多麼嚴重。
第29章 1
夏天的夜晚是燥熱的。
這時小超市沒有什麼客人,鄭文英搬著小板凳坐到門口,挨著隔壁雜貨鋪的老板娘,她們拿著鄉下用的大扇子,側著頭去碎言碎語聊家長里短。
“真熱呀,安個空調吧。”
雜貨鋪的老板娘姓趙,她摸了摸脖子上的汗,皺著臉說。
“那多貴,”鄭文英笑著說,她不比年輕時那樣愛美了,即使底子好,平時也舍不得花錢保養,一笑起來臉上好多褶子,生活是艱辛的,她已習慣笑的這樣殷勤,“不過沈聽眠他們學校安了空調,聽說是好多家長一起鬧的。
”
“你也去了?”
“我?不湊這熱鬧。”鄭文英擺擺手,“學校里要是不樂意,不情不愿安上了,給老師施壓,老師肯定記恨咱們,對孩子影響不好。”
老板娘樂呵呵笑:“沈聽眠是好孩子,懂事。”
“哪就懂事了,”鄭文英喜歡聽別人夸獎沈聽眠,雖然嘴上推辭著,卻忍不住露出笑意,說話也抬高了聲音,顯得很興奮,“他那是怕事兒,膽小!”
老板娘跟著她笑,拿扇子拍拍脖子:“你家沈聽眠沒讓你操過一次心,你看看我家的,天天闖禍,小時候就整天和他爸四處賠禮道歉,也是皮實。”
“樂樂多活潑,”鄭文英夸贊道,“我就喜歡樂樂,做事兒爽快,有自信,不像沈聽眠老是畏畏縮縮的,話也不多。”
“哈哈哈,眠眠和樂樂不一樣,他是很懂事的孩子。”
“懂什麼事呀!”鄭文英嘆著氣說,“上次大晚上十一點多才回來,回來就和我吵,然后就跑出去了,我找他找到三點,人還在大馬路上跑呢,急得我喲,都想著報警了,最后給我發一短信,說在同學家睡了。你看看這叫懂事嗎?”
“還有這種事兒……”老板娘不可思議地說,不過很快又圓潤道,“都說父母在等孩子的謝謝,但是孩子在等父母的對不起,你們啊,得好好溝通溝通。”
鄭文英連連擺手:“不是沒溝通過,說不到兩句又吵起來,你死我活的,嘖嘖嘖。”
“你呀,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老板娘樂呵呵的,拿著扇子指向她,“這幾天找著沒?看你問了不少人了。”
“沒呢,”鄭文英耷拉著眼皮,靦腆地笑了下,“還得找,都不合適。”
“哪里不合適?”
“介意帶小孩兒的,或者不喜歡小孩兒的,還想再要一個的,沈聽眠一個就夠我操心了,這把年紀還要什麼。
要不就是收入太低,還得我養他的,這可不行。”
“臉呢?俊的有不?你中意不?”
“臉?”鄭文英擺擺手,“早好幾年才中意這個。”
老板娘搖著頭說:“你這哪里是給自己找老伴,你是給你家沈聽眠找爸爸。”
鄭文英撇撇嘴笑了笑,若有所思地嘟囔:“你說這以前,我都聽大人們說,說村西頭有個瘋小孩,是鬼上身了,還是沖撞了狐仙了,才老是哭唧唧,睡不好覺。沈聽眠說的這個抑郁癥,不也是這個癥狀嗎?他又沒受什麼大刺激,從小到大都挺順利。”
她順著說下去:“所以我就覺得,問題還是出在父愛上了。”
她說著尋求意見似的看向老板娘,老板娘對著她連連點頭:“我也覺得是這個原因,沈聽眠懂事兒起就沒爸爸。”
“他還讓我再找一個哩!這混小子。”
老板娘嘆息:“孩子也是想要一個爸爸,你這麼做我完全可以理解。”
“看他一天到晚就耷拉著個臉,還老想和我吵架。”
“學習太緊張了吧?”
“我給他班主任打了好幾個電話了,問他是不是在學校被人欺負了,人家老師說幫我看著點,應該是沒有。上次我又打了個電話,說沈聽眠太敏感了,讓他在學習上照顧照顧他。”
“噢喲,英子,不容易啊……”
鄭文英并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完全是出自于一個絲毫不理解兒子的母親的努力,這些努力使足了力氣,卻依舊顯得蒼白脆弱。
說著說著就來了通電話,鄭文英笑著掏出來手機,迷迷糊糊看了眼,驚道:“喲!沈聽眠他班主任,真是說什麼什麼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