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牧澤在沈聽眠心里的地位和死亡相當,只是這次,死亡勝出了。
李牧澤絕望的樣子讓他很痛苦,四點了,沈聽眠還沒有睡著。
他去廚房,打開冰箱把芝麻餅拿了出來,已經有些爛掉了,解開袋子,味道又酸又臭,他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情,咬了一口,味道發苦,還又冷又澀,他面無表情嚼了一會兒,干嘔了出來。
他從廚房出來,正好看見鄭文英輕聲關上門。
他跟著走到窗戶前,打開窗簾,看著鄭文英推著三輪車走遠,這麼早,她是去進貨了。
沈聽眠看著她搖搖晃晃的背影,她費勁地蹬著那個破舊的三輪車,一下,又一下,身體好幾次離開了座椅,單薄的身影看上去搖搖欲墜。
他不想怪她,他知道他不能怪她的,他是獨生子女,她就他這麼一個兒子,沒有丈夫,憑著自己把他拉扯大。她又接受過多少教育呢,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了,現在大學畢業的家長都不一定可以理解這個病,他自己還不是一樣,兜兜轉轉做了那麼多檢查也沒想到可能是抑郁癥。
這個病的普及率又是多少呢?她拉著他一次又一次去醫院繳費做檢查,她不是沒有相信過他的,只是他們都錯了。抑郁癥,如果不是特別強大的共情能力,或者親身經歷過這種病痛,根本不會有誰能做到感同身受。他又為什麼要苛求親人理解他。
她對抑郁癥專業知識的匱乏并不能成為被苛責的理由。
精神折磨固然可怖,生活操勞未必相對輕松。
他活在母親給他創造的時代里,還要去責備她、怨恨她。
她的確不該被這樣對待,她生他、養他、供他讀書、給他做飯,她足夠努力了,足夠對他好,她沒有做錯什麼。而在不久后,她卻要失去她唯一的兒子。
他抓著窗簾,泣不成聲。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下輩子讓我來做媽媽吧。
第24章 24 -4
李牧澤好像突然叛逆期到了似的。
他連續好幾天在課堂上光明正大睡覺,作業不交,經常翹課,每天不是在教室里站著就是在外面走廊站著,被老班當著全班面破口大罵。
他一臉無所謂樣兒,只有沈聽眠知道,這是在給他叫囂。
沈聽眠很難給出反應,他在這時只注意得到自己。
沈聽眠在夜晚只有握著刀才能入睡了,他從沒有脫過衣服睡覺,永遠蜷在床角,手里緊緊握著刀柄,在睡覺的過程中,他時常保持清醒,他已經忘記了正常入眠的狀態,所以習慣了這樣的狀態。翻身時,冰涼的刀刃貼著他的肌膚,讓他感覺很安全。
他在黑夜里會滾下床,并不著急起來,而是在地上如同掙扎的魚一樣蠕動著身體,用頭撞擊著地板,嘴里發出古怪的聲音。
他不知道自己還在等什麼,或許他可以再等些時間,等李牧澤徹底放棄他。
這剩下的人間歲月,全部都是從李牧澤那里要來的。
他過去將這些當做禮物送給他,現在卻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
夏日的白晝仍然璀璨,他的同學們永遠都是明媚的少年人,他們也會有煩惱,只是那些不快樂比起他來說要普通一些,這份普通在如今并不能激起他的嫉妒和怨恨了。
他沒有力氣了。
課間的時候,后桌們在聊天。
“你們以后打算考哪里啊?”
“誰知道,好遠呢。”
“也不遠了吧。”
“感覺985和211離我好遠,但我還是想上。”
“不遠,到時候成績一出哪個都能上,你想的太難了。”
“那考哪個呀?”
“X大,X大宿舍有空調。”
“噗,X大食堂還好吃呢。”
“還是XX大學,風景好看,到時候你想啊,搞對象都山清水秀的。”
“哈哈哈,你想那麼遠!”
孟園園在這時候忽然叫沈聽眠:“沈聽眠,你想考哪兒?”
沈聽眠微微側著頭看了他們一眼,稍微笑了下:“不知道,北大吧。”
“哈哈哈,厲害了!”
“牛逼!”
沈聽眠轉過頭來,他看了眼窗外,滿眼荒蕪。
有光照進他的眼里,他的同齡人在身后討論著他們的未來,他過去偶爾會被他們說動,而現在,他已經很平靜地接受這些,并且不再為自己刻意融入而感到羞愧和自責,就像他曾經帶著恨意去愛自己,只有真正經歷了輪回,才能知道所有事都是徒勞。
他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就連那些尖叫的絕望也變得溫順乖巧,它們撕咬著他體內的腎臟和血肉,大快朵頤后互相擁抱著死在他體內,而他打算在不久后帶著空殼去尋找兇手們,跪在地上求它們帶自己同行。
李牧澤在白天不肯放過他,他總會在各種事情上為難他,利用同桌的身份給他制造一切可以制造的麻煩和尷尬:不給他傳卷子、對他說的話充耳不聞、又在他睡覺的時候大吵大鬧等等,他這樣幼稚地發泄著自己的痛苦和不安,沈聽眠卻也沒有痛覺。
當他要出去的時候,李牧澤好像怎麼也聽不見,硬是攔在那里,一臉惡劣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