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什麼好不好的,反正……我就陪你唄。”李牧澤咳嗽兩聲,“那什麼。”
他從書包里拿出一袋面包:“給,豆沙的。”
沈聽眠怔了下,聽見李牧澤別別扭扭說:“干嘛老不吃飯,又沒嫌你胖。”
沈聽眠沒有食欲,他還是把面包接了過來,這細微的反感被李牧澤捕捉到:“不想吃?”
“沒說不想。”
“不是挺喜歡吃這個嗎,”李牧澤郁悶都寫在眼里了,微微噘著嘴把面包拿過來看了眼包裝說明,“沒錯啊。”
這不太對,沈聽眠發現自己感動的能力在退化。
他現在疲于去回應李牧澤的愛意,這麼近的距離,非健康的人做不到毫無破綻,他開始后悔了,每分每秒都在煎熬著,后悔與李牧澤過度接觸,他被熱烈的喜歡沖昏了頭腦,變得毫無節制,不再吝嗇自己對李牧澤的渴望,但他忘了自己不是正常的人,他每時每刻都能嗅到自己身上腐爛的味道,他身上那些尖銳的刺隨時會放射出來扎到別人,這是雙向的痛苦,沈聽眠快要抑制不住了。
他的表情一旦稍有松懈,就會看上去很不柔軟。
對于情緒的反復,沈聽眠無從解釋,整整一天他都活在躁動里,坐立難安,如坐針氈。他嫉妒、艷羨所有的明媚,又深深為自己感到羞愧。
他壓低眉梢,淡淡地說:“謝謝。”
他不喜歡李牧澤在此時的敏感:“可你聽上去不怎麼高興啊。”
沈聽眠投去一眼,剎那間,他很想跟李牧澤說他后悔了,具體后悔什麼他說不清,但他現在很想扒開窗口跳下去,他快要瘋了。
可他看著李牧澤,看著那張不知所措的臉,他在平靜的歇斯底里中幡然醒悟。
這又是一場輪回,用愛千千萬萬遍去抵消死亡。
而在李牧澤的角度看,沈聽眠的行徑很古怪,他喜怒無常,變化多端,剛剛像是隱隱有怒意,此時又看上去眼神空洞無比。
沈聽眠忽然站起來,撞了他一下,硬生生從他身后和桌子狹小的縫隙里擠了出去。
李牧澤想也沒想就跟了過去,他隨著沈聽眠在走廊里走,像甩不掉的小幽靈。
沈聽眠在燈光微弱的樓梯口背對著他,那種想走下去又不敢走下去的感覺被李牧澤一眼看穿,李牧澤笑了一聲,走過來跟他說:“遲到五分鐘又沒什麼。”
沈聽眠的肩膀在抖,他好像膽小的劫犯,在銀行前猶豫不決。
“心情不好就去操場走兩圈,”李牧澤跳下兩階臺階,轉過身看沈聽眠昏暗的臉,“走不走,我陪你,怕什麼。”
沈聽眠有虛弱的疲軟感,他總是這樣,不知道自己在憤怒什麼,在痛苦什麼,但他擺脫不掉這些糟糕的情緒,在李牧澤面前,他掩飾的越來越差。
他的腿蕩著踩下去,聲音也是軟的:“你什麼都不用做,也不用說,陪著我就行。”
他們走在沒什麼人的操場上。
操場的燈很舊,沒有全開,整體偏昏暗。
“……再這麼下去,我可能會把學校炸了。”
“?”
李牧澤緊閉嘴巴,指著自己。
沈聽眠無力地說:“你可以說話。”
“噢,”李牧澤剛應了聲,上課鈴就響了,他看得出來沈聽眠很緊張,于是笑道,“干嘛,就算翹一節課又不會死,你太聽老師話了。”
“我一直都活在規矩里,”沈聽眠呆板地說,“一直聽大人的話,沒有這些,我會不知道怎麼活。
”
“你是怕他們說你吧。”
“我怕他們不要我。”
李牧澤心臟一縮,他搞不懂為什麼沈聽眠說話總讓他有酸酸漲漲的感覺,只是他好像永遠摸不到真實的沈聽眠:“什麼就不要你了,他們不要我要。”
“我不能再這樣了,你知道嗎?”沈聽眠忽然開始語無倫次,他扯著自己的頭發,雙手高抬起來,“我有的時候——”
他重重吸了口氣,緩緩無力地吐出來:“我有時候希望所有人都是不幸的。”
大多時間他是無暇顧及這些的,在犯病的時候,他根本意識不到周圍人存在的形態,然而當清醒下來,他并不能夠休息,而是陷入無止境的怨恨與痛苦里。
李牧澤好似恍然大悟:“肯定會心里不平衡的。”
“我一直考在老狗前面,他上次考我前面一次,我那一個月看他都有點不順眼。”李牧澤自嘲地笑著,“都會這樣,你不用往心里去。”
沈聽眠跟著他笑了一下,嘴角沒有抬起來,只是微微折了下。
他已經無所謂李牧澤說什麼了,或許他需要的是一個喜歡的聽眾。
“像我這樣的人,惡毒……”他喃喃說著,“可憐又可恨。”
“你對自己夠狠了,”李牧澤嘆著氣,也低語起來,“要是別人這麼說你我得跟他干起來,你就不能對自個兒溫柔點麼。”
沈聽眠聽到李牧澤絞盡腦汁在寬慰他: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開心也不喜歡看見別人開心,咱又不犯罪,有點小心思怎麼了。”
“我說這些你聽聽就可以了,”沈聽眠有種暈眩的錯覺,好似身體在漂移,他已經見怪不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不需要什麼安慰。
”
“噢,”李牧澤撓了撓頭,“你這個意思……應該不是不需要安慰,是我沒安慰到點兒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