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瑭似乎毫不在意，點點腦袋：“嗯，那個時候我才六歲，沒有經濟來源也沒有任何親人，肯定要被送回孤兒院。”

　　“為什麼會被退養？”卡洛伊王無法理解，乖巧、安靜的小戀人，精致無暇的像是世界贈予他的瑰寶，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他？

　　唐瑭抿了抿唇，長長的睫毛耷下來，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跳過了這個問題，緩緩的，冷靜的繼續他未完的故事：“我被送回來后第二個星期，第二對夫妻循著官網視頻找來，將我領養走了。”

　　同樣是捐了一大筆令人無法拒絕的錢。于是教養院最漂亮的天使，又被收拾干凈送往了第二個家庭。

　　卡洛伊王斂眉垂眸看著他的小戀人，明顯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果不其然，沒等他開口，唐瑭平淡的聲音再次響起。

　　“二十七天后，我再次被退養。”

　　他的噩夢就此初現端倪——從六歲那一年被退養兩次后，他徹底陷入了不斷被領養，退養的顛沛循環中。

　　短短數年，領養他的家庭多達三十幾戶。有些家庭無子無女，有些家庭兒女成雙，有單親的，也有不婚主義，有富貴人家，也有普通小資......但無一例外，沒有一戶人家能領養他超過兩個月，次數多了，就連院長媽媽都開始數著他回來的日子。

　　“其實從第三對夫妻開始，院長媽媽就開始主動將我的缺陷告知他們，讓他們慎重決定是否堅持要領養我，”唐瑭低垂著腦袋，雙手交錯著緊攥著：“他們聽得很清楚，了解得明明白白，信誓旦旦的說可以接受，然后帶走了我。

”

　　理智在憐憫與感性的挾持下，讓他們產生了可以接受他的病理缺陷的狂妄錯覺。

　　然而，當他們意識到，再多再充沛的情感，都難以在他的情緒海里激起一絲波瀾，當他們那份最初的自我感動與熱情在一次次失望中消散殆盡，他便成了沒有心、養不熟的白眼狼。

　　“智能AI都比他像個正常人。”

　　“為他花了那麼多錢，連笑都不笑一下，天天板著臉像是來討債的，是不是隱性面癱吧？這可跟說好的不一樣。”

　　“真的只是情感缺失？沒有什麼其他的精神隱患？他看著我的眼神讓我覺得，我只是一塊會說話會動的死肉，太瘆人了。”

　　——

　　這些話，他已經聽過無數遍的翻版了，說來說去無非是無法接受他遲鈍到極點的情緒，或是還未學會偽裝的表情，經常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并不能帶給他直觀的沖擊。

　　病理缺陷帶給他痛苦的同時，也公平的削減了他感知痛苦的能力。

　　但那些曾經的「父母」轉身離開的決絕，毫不留戀的背影，卻一幀又一幀的，深深烙印在他心里。

　　說不上多難過，只是難免有些觸動。

　　他到底是有多糟糕呢？靠著一張臉騙來了許許多多的喜愛，又憑著自己的「本事」，把這些感情一點點消磨干凈。無論過程如何，最終都會迎來殊途同歸的否認與拋棄。

　　唐瑭不希望被拋棄會是他的宿命，他的情緒是很遲鈍。但并不是完全沒有，他也會覺得難過，只是這種痛苦的程度因人而異。

　　“......缺陷？”卡洛伊王斂眉，捕捉到了其中的重點：“什麼缺陷？”

　　他的精神力早將這個小家伙掃描過無數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到底有什麼缺陷，會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養？

　　王感到很困惑，因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察覺到這個小家伙表現出什麼明顯的「缺陷」，頂多只是反應有點遲鈍，根本達不到令人反感的程度。

　　他甚至覺得小家伙總是慢吞吞呆兮兮，特別好逗，很多反應都相當的可愛。

　　聽到這意料之內的問題，唐瑭還是控制不住的震顫了一下，下意識抬頭看向他，嘴唇蠕動著，藍眸里不知何時充盈了某種憂傷的情緒，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他很清楚，在他決定敘述自己的童年經歷時，這個問題就遲早要被提出來。

　　他這顛沛坎坷的小半生，幾乎都是圍繞他的缺陷延展出來的，這很可悲。因為如果將這個根深蒂固的病理缺陷從他短暫的一生中拔除，他就不剩什麼值得一提的故事了。

　　可是，他還沒有做好回答這個問題的準備。

　　他還沒有做好要接受被......被陛下拋棄的準備。

　　唐瑭淺淺呼吸著，胸口痙攣般的難受，身體微不可察的打著顫。

　　這跟從前被領養家庭退養的感受是不一樣的，說不出來到底哪里不一樣。但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連呼吸都在叫囂著抗拒著。

　　卡洛伊王對上那雙盈滿哀傷的眸子，微微一怔，胸口隨著他的輕顫的身軀緩慢而緊促的抽疼一瞬。

　　他幾乎不曾從小家伙面上察覺出這樣直白強烈的情緒，慌亂、驚惶，悲戚而痛苦。

　　好像他的詢問，化作利刃，從他的皮膚割進血肉里，每一個字都在攪動著刀柄。

　　“不，不用回答，”卡洛伊王當機立斷道，他的指節輕蹭過那柔軟的面頰，他傾身將輕顫著的小戀人緊密的擁入懷中，手掌在他后背不輕不重的揉搓兩下：“我不在乎你有沒有缺陷，也無所謂那是什麼缺陷，如果你不想說，可以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