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赫揚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許則的鎖骨,在解了兩顆扣子的襯衫下露出大半,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那一片皮膚泛著淡紅。發絲穿過指縫時的觸感很微妙,陸赫揚俯視許則的臉,手指抓著他的頭發兀然收緊了一瞬,又即刻停住,最后只是在許則的頭上揉了一下。
“以后還是不要喝那麼多酒了。”他收回手,說道。
第80章
許則目前是想不清為什麼陸赫揚會提到少喝酒這件事的,但他還是點點頭,說:“我不經常喝的。”然后慢吞吞地站起來,“我洗個手,您先坐一下。”
陸赫揚說“好”,不過沒有動,他看見許則站在洗手池前,摁了兩泵洗手液。許醫生即使喝多了也不忘七步洗手法,埋頭洗得十分認真,鏡子里倒映出他低垂的腦袋,睫毛也垂著,很長。
洗完手后許則摘掉眼鏡,用水沖了把臉,走出洗手間。陸赫揚已經在客廳里,他把許則落在玄關的裝著獎杯的塑料袋放到茶幾上。
“今天是參加頒獎了嗎。”陸赫揚問。
“嗯。”許則點一下頭,“我們組獲獎了。”
“恭喜。”
許則很淡地笑了一笑,是禮貌又客氣的笑,他去餐桌旁拿了一只一次性水杯,倒水。陸赫揚走到他身邊,接過水杯:“謝謝。”
“不客氣。”許則說,“謝謝您送我回來。”
這句話說出來后,陸赫揚忽然將一口沒喝的水放下,胯靠住桌沿,一手撐在桌面上,臉上沒什麼表情,微微歪頭盯著許則。
許則頓時緊張起來,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他今晚已經很謹慎了。
“怎麼了嗎。”他想到一個原因,問,“是需要重新燒一壺嗎?”
“不用,不麻煩您。
”陸赫揚回答。
沒有直接挑明,但許則聽出了陸赫揚的意思。他低頭看著被陸赫揚放下的紙杯,仍然像上次一樣答道:“您是長官。”
“可許醫生好像不是我的下屬。”陸赫揚拿過水壺旁那只倒扣的玻璃水杯,應該是許則平常自己用的。他倒了半杯水推到許則面前,“賀蔚也是總局的長官,但你都沒有對他用‘您’。”
“你很怕我嗎?”陸赫揚看著許則,繼續問,“還是說許醫生有意愿來空軍基地就職,那樣的話對長官用‘您’會合理一點。”
許則沒有底氣地往后退半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才低聲回答:“都不是。”
“那是為什麼。”
“以后不說了。”許則給不出答案,只得這樣表態,雖然不知道他們還能有幾次‘以后’。
陸赫揚也喝了口水,道:“沒有強迫你的意思,只是問問。”
“沒關系的。”
對話停止之后房間里變得格外安靜,許則不自在地又喝了幾口水,一只手無意識地摸到領帶上。陸赫揚的眼神從許則的指尖移到喉結,最后到臉,問他:“很熱嗎?”
“有點,忘記開空調了。”許則用手背蹭了一下側頸,把杯子里的水喝完,去找空調遙控器。
隔斷書架錯落的方格將許則的側臉、肩膀、手腕、腰單獨框入一個畫面中,像拾取身體細節的取景框。許則單膝跪在床邊去夠遙控器,抬手打開空調,然后站回地面,脫掉領帶,把領帶在食指上纏繞成圈,隨手放在書架的某一格。
放好后許則抬眼,穿過書架格,發現陸赫揚正靠著餐桌,一條腿支在地面上,拿著水杯看自己。
許則走回客廳,他暫時沒察覺到陸赫揚有急著離開的意思,于是試著問:“要坐嗎?”
陸赫揚顯然頓了一下,又似乎反應過來,看了眼沙發,說:“好的。”
“冰箱里有水果,我去洗一點。”
一邊說著,許則就朝冰箱走,陸赫揚拉住他的手臂:“不用了,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許則被拽得踉蹌了一小步,停住,說:“好。”
沙發是三人座,不大不小,陸赫揚在其中一端坐下,而許則直接坐在地毯上。今晚的酒好像醒得特別慢,頭還是暈,許則摘下眼鏡放到茶幾上。
陸赫揚沒有問他為什麼放著沙發不坐要坐地上,而是毫無任何鋪墊地開口:“今天聽賀蔚說的,我們之前好像并不只是說過話的關系。”
果然許則怔住了,過了幾秒才回答:“對。”
“那是什麼關系。”陸赫揚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看著許則,“許醫生真的也不記得了嗎?”
對賀蔚的提問勉強可以含糊地撒謊,此刻在只有兩個人的場景里,許則無法面不改色地說‘不記得’。
“算是普通朋友,一起吃過飯。”
“還有呢。”
“沒有了,不是很重要的關系,就算不記得了,對您——”許則停頓片刻,改口,“對你也沒有什麼影響的。”
失去那些記憶并沒有妨礙陸赫揚變得更好,說明它們本身是沒有太多意義的,記得與不記得,都不是那麼重要。
甚至有時候許則會懷疑對自己是不是也有意義,他這些年過得還可以,有在好好讀書,好好工作,好好成長為一個大人——都是他曾經向往的,正常人的生活,沒有因為陸赫揚失憶而受影響。
但類似的懷疑每次都會被很快地否定,過得好不好,與‘意義’這種東西不存在太大關系。區別在于許則只將這套認知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會去設想陸赫揚是否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