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點點頭:“將軍如今掌管著皇宮禁衛和京師鐵騎營,為你尋個位置不難——你不是向來敬佩將軍麼。”
驚愕過后,沈淮識笑了:“多謝林大夫的好意,我敬佩大將軍不假,可惜我不想留在京城。”
林清羽沉吟道:“所以,你還是想著逃避。”
“不,我只是想過平靜的日子。”
林清羽冷聲一笑:“你若真的什麼都放下了,現下也不會在此處。”
沈淮識抿緊雙唇,陷入了沉默。
良晌,林清羽道:“淮識,當日朱永新告訴你的‘真相’并不全然是事實。”
沈淮識瞳孔驟然緊縮:“什麼?”
“天獄門一朝覆滅,蕭琤難逃干系不假。但在最后關頭,他收手了。是皇帝留有后手,在他放棄之時,命天機營精銳傾巢而出,以赤牙宗之名,屠盡天獄門滿門。蕭琤費了不少功夫才保住了你的性命。”林清羽道,“但蕭琤策劃了天獄門一事,又欺瞞你多年,在我看來,他和罪魁禍首的皇帝沒什麼區別。但或許,你有別的看法。”
沈淮識臉色蒼白:“你為何突然告訴我真相。”
林清羽淡道:“你不是把我當朋友麼。我一般不怎麼騙朋友。”
當然,他愿意告訴沈淮識事實,最重要的一點是蕭琤已是一敗涂地,命都不知還能留多久,再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真相”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沈淮識默然無語,唯有呼吸變得沉重起來。
林清羽審視著他的表情,哂道:“怎麼,后悔刺蕭琤那一劍了?”
沈淮識再開口時,嗓音已是低啞:“你為何要騙我?”
林清羽直言道:“我怕你心軟。”
沈淮識喉嚨里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在你眼中,我就……就那麼賤麼?”
林清羽反問:“你不賤麼。”
沈淮識呼吸一窒,霍地站起身,雙手握成拳:“我、我走了。”
林清羽在他身后道:“騙了你,我很抱歉,但我不后悔。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你依舊給蕭琤留了一條命。若你知曉蕭琤曾心軟過,只怕不但不會傷他,還會大大方方地原諒他,繼續為他暖床賣命……”
林清羽語氣中不加掩飾的輕蔑像是在往沈淮識的心上不住地插刀,他雙目猩紅,脫口而出道:“我不會!”
林清羽放下酒觴:“如此,你做給我看罷。”
沈淮識近乎是低吼地說:“你要我怎麼做。”
“蕭琤在晉陽園養病,我可以讓你再見他一面。”
沈淮識啞聲道:“見他……?”
“見面之后,你是想取他性命,為天獄門報仇,還是留他一條性命方便以后你們再續前緣,或者讓他就這麼半死不活地活著,眼睜睜看著你和旁人風花雪月,談情說愛卻無能為力,一輩子當你的階下囚——只要你一句話,我都可以滿足你。”林清羽揚起嘴角,微冷的聲線中帶著難以抗拒的蠱惑,“但我不會逼你,選擇之權,在你自己手中。”
沈淮識久久愣住,緩緩坐下。林清羽卻站起了身:“等你考慮好,再來尋我。”
端午過后,日子越發炎熱。京城已有兩月未下一滴雨,田地龜裂,溪流干涸。眼見京中大旱,新任儲君蕭玠與國師一同前往天臺山求雨,至今未歸。
烈日杲杲,蟬聲陣陣,林清羽在太醫署的藏書樓待了半日,一本《大瑜藥鑒》已完成了一半。突然,他的右肩被人碰了碰,他下意識地朝右看去,身邊空無一人,再回頭時,就看到左側的桌案上坐著一個三十歲老男人。
林清羽奇道:“你怎麼來了?”
天氣越熱,顧扶洲越咸。整個盛夏,他就沒見顧扶洲出過幾次門。能讓顧扶洲冒著烈日到太醫署找他的,定然是大事。
顧扶洲額頭一層薄汗,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將林清羽面前攤開的書籍合上,推至一旁,笑道:“我有樣東西要送給你。”
“何物。”
顧扶洲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手中拿著的是一個瓷壇。他老神在在道:“自從嫡出的小蠱蟲死在了歡瞳腳下,你整日郁郁寡歡,以淚洗面,我這個當夫君的實在看不下去了,所以……”
林清羽一陣心跳加速:“你難道……”
“沒錯,我要送你一窩小蠱蟲。”顧扶洲打開瓷蓋,“我派人去南疆找那個蠱王要的,應該符合你的要求。”
林清羽仔細瞧了瞧,顧扶洲送他的蠱蟲,乍看之下的確是他想要的那種。至于究竟有沒有他想要的效果,還要養了才知道。不過這已經能替他省下一大半的時間。
林清羽展顏一笑:“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
顧扶洲心情微妙了起來:“嗯……比我送你的求婚戒指還喜歡嗎?”
說實話,一窩小蠱蟲對他而言比戒指有用得多。因為經常要配藥,手上不便戴東西,顧扶洲送他的指環已被他收好,和其他重要的物件放在一處。但此刻,林清羽覺得自己可以說一個無傷大雅的小謊。他用衣袖拂去顧扶洲額間細汗:“那還是更喜歡戒指。”
顧扶洲姿態放松,靠著桌子半坐,即便如此,還是比站直的林清羽高出不少。顧扶洲隨手一攬,林清羽就被帶得上前一步,嵌在一雙長腿之間。
顧扶洲端詳著林清羽的神情,道:“又騙人了林大夫,你分明更喜歡小蠱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