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只要那個人沒說結束,什麼都不會結束。
他強打起精神,道:“殿下可聽聞過關于我的流言。”
“流言?”
“自我嫁與陸晚丞,南安侯府禍事連連,可見男妻一事,天理不容。”
“小清羽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蕭琤邪氣一笑,“孤怎麼可能會娶一個男妻。孤要的,不過是你這張臉罷了。”
林清羽眼睫一抬:“殿下……想怎麼要?”
“不急。”蕭琤對著陸晚丞的靈位微微鞠了三躬。看似在虔誠上香,嘴上卻說著侮辱死者遺孀的話語,“耐心狩獵,才能吃到最美味的獵物。”
林清羽眼睫又垂了回去,手伸進衣袖中,像是要抽出什麼東西。蕭琤眼前閃過一道白光,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何事,一個身影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擋在了他跟前。
林清羽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被擊退數步,堪堪穩住身體。接著,一把長劍架在了他頸間。
一個守靈的侍女尖叫了起來,很快被捂住了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之人怔忪不已,只見靈堂之中多了一個黑衣的勁裝青年,手執一把長劍,一身凜然的殺意,面無表情地看著林清羽。
和林清羽相比,青年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段都極為普通,放入人群便會淹沒。但此刻,只要他輕一揮手,就能讓林清羽血濺當場。
林清羽低聲道:“沈淮識?”
青年眼中閃過驚訝。
“怎麼了。”蕭琤不悅道,“你突然跑出來做什麼。”
青年言簡意賅:“林少君的衣袖中藏有一銳利之物。”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行刺儲君,這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哦?”蕭琤危險地瞇起眼睛,“林少君想在你夫君靈前,做什麼傻事?”
林清羽平靜道:“暗衛大人誤會了。”他拿出藏在衣袖里的東西,竟只是一支女子用的步搖。“這是小侯爺的遺物。小侯爺走后,我一直將其隨身攜帶,養成了時不時放在手里把玩的習慣,不料會發生這等誤會,望殿下恕罪。”
蕭琤審視著林清羽,其余人等均是大氣不敢出,直到他說:“滾回來。”
青年立刻收起劍,垂眸道:“屬下該死。”
這場小風波過后,蕭琤果然未再久留。林清羽將步搖放入陪葬品中,讓它陪著陸晚丞長眠,免得陸晚丞在另一個世界無物可轉。
停靈過后,便是下葬。陸家的祖墳在臨安,陸白朔特意從老家趕往京城,為的就是送陸晚丞落葉歸根。林清羽作為未亡人,理應和陸白朔同行,送陸晚丞最后一程。
年關將至,林清羽打算過完年再動身南下。除夕那日,南安侯府不貼春聯,不放鞭炮,不得走親訪友。林清羽雖然惦記著父母幼弟,但為了不讓他們遭受過多非議,還是留在了侯府過年。
他給藍風閣的下人放了假,和歡瞳二人簡簡單單地過了個年。歡瞳煮了一鍋餃子,主仆二人正吃著,迎來了一位客人。
胡吉只身一人在京城,闔家團圓之際難免倍感寂寥。他先是去了林府,林母留他吃了頓飯,說他若無事,可以去南安侯府看看。于是胡吉便來了,還帶了幾樣林母親手做的糕點。
林清羽向他道了謝,問:“母親可還好?”
胡吉道:“師娘一切都好,就是比較擔心少君,也擔心遠在雍涼的院判大人。”
林清羽眉間蹙起。
距上次雍涼的消息傳回京中已經過去了許久,遲遲未有新的消息傳來。西北戰事不斷,顧大將軍生死未卜,他父親也不知何時能回來。
胡吉聽說林清羽要南下,擔憂道:“南方時疫正盛,少君千萬小心。”
林清羽頷首道:“會的。”
胡吉稍稍坐了會兒便起身告辭。林清羽送他出府,抬頭看見萬家燈火,星河一道。
故歲今宵盡,新年明日來。
那夜過后,江姓少年的魂魄再未入夢。
第41章
大年初三,林清羽帶著歡瞳和幾個護衛,同陸白朔乘船南下。從京城走水路到臨安,一來一回,最快也需要一個月之久。他大概只能在路上過那上元佳節了。
縱使此行是送葬,林清羽也未委屈自己。他租了兩艘兩層的大船,其中一艘專門用來停放陸晚丞的棺槨。
此刻正值過年走親訪友之際,京城渡口船只往來,人聲嘈雜,林清羽扶著歡瞳上了船。歡瞳遠眺江天相接之處,感慨道:“幾年前少爺離京游學,也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水路,我最怕坐船了。”
將渡口還是這個渡口,人也還是這個人,變的只是心境罷了。林清羽這才想起歡瞳會暈船:“不若你還是回林府罷。”
“那怎麼行。”歡瞳篤定道,“少爺去哪,我就跟去哪。”
伙計抬著棺槨上了船,陸晚丞生前能坐不站,能躺不坐,一年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出趟遠門舟車勞頓,說是要他的命也不為過。陸晚丞曾言瘋了才會出來找罪受,沒想到最后死了還要跟著他一路顛簸。
一切準備齊全后,船夫拔錨開船,船只離岸,人聲漸息,視野也變得開闊起來。
剛退了潮,江面平靜無風,霧淡水云闊,朝陽鋪水,亦能半江瑟瑟半江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