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晚了呀,”小福用積雪覆蓋住沈晏周的身體,打開背上的包袱,把泥塑娃娃大阿福放進他的手里握著,將一截干枯的梅枝插在她用積雪做的墳頭上。
傅清寒怔怔看著那截梅枝。
“是你折給他的麼?他跟我說,如果他死了,只要這個大阿福和這截枯樹枝陪葬,”小福低頭笑道,“你看他這人多怪,把好好一株梅樹砍了,卻偏偏要留下一截枯枝子,也不知怎麼想的。”
傅清寒渾身發抖,很多事在腦中一一浮現。沈晏周為什麼要保留這些,他討厭他、利用他的話,為什麼還要保留這些。
“哥……哥……你不要死……”他的精神瀕臨極限,孩子般一味糾纏著。他用力揉著他冰涼的手,把真氣注入他的體內。
“傅清寒,我就讓你死個明白好了。”小福站起身,冷冷地看著張皇失措的傅清寒。
“沈晏周根本無意謀反,只不過他從沈靖川那里得知福祿王必遭兵敗,而你又偏偏冥頑不靈地替福祿王賣命,他才會想要頂罪。沈家橫豎已撇不清關系,他這個家主便去做替罪羔羊,將你從沈家除籍,將來就算連坐,你也能保全性命。”
“本來就病病歪歪,他還要把自己這半條命算計來算計去,終于給你謀劃出一條生路。只不過,他沒料到你竟然是暗行御史。傅大人演技了得,守口如瓶,端的是皇帝的親信,朝廷的忠犬。如今你知道這些,是不是覺得他很可笑?做了這些沒用的事,像個傻子一樣,其實傅大人您根本不需要家中沒用的哥哥瞎操心。”
“他那麼好面子,想必不肯說。
如今他死了,我若不說,你就永遠不會知道了吧。或許很多年之后,你將他淡忘了,就會娶妻生子,高官厚祿,舒舒坦坦終老一生。這或許也是他的心愿……”小福話鋒一轉,驟然喝道:“可我偏不愿意看到你傅清寒舒坦!”
妙火教的妖女雙瞳驟然變得血紅,迸發出報復的欣快,隨之而來的卻又是滿心的空虛、絕望和悲傷。小福眼中含淚,嘴角含笑,睥著逐漸陷入癲狂的傅清寒。
傅清寒只覺得她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打入他的心臟。他本以為他已經足夠痛苦,可是直到她說完,他才知道真正的痛苦會讓人無法承受到何種地步。
他的眼角滾落殷紅的血淚,他的口鼻和耳朵也緩緩流出鮮血。天空像塌陷一般,不斷地下壓,壓得他透不過氣,壓得他七竅流血。身體的每一個毛孔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尖銳的疼痛。他把沈晏周緊緊抱在懷里,雙唇顫抖,目光警惕地四下游移。
老刀和娃娃臉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詭異的場面。
“主人!”娃娃臉少年忍不住墜淚。
“噓……別把哥哥吵醒了。”傅清寒看看他,輕聲說道。
老刀一把拎起娃娃臉少年,掏出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伸手去捏沈晏周的嘴。
“做什麼!”傅清寒尖叫道,狠狠鉗住他的手腕。
老刀吃痛地叫了一聲,“主人,這是您讓我們從仙醫那里討來的壽島神丹……或許有效。”
傅清寒置若罔聞,只是摟緊了沈晏周,朝后畏縮。
老刀顧不得那麼多,給了娃娃臉少年一個眼神,少年瞅準機會從后面緊緊箍住傅清寒的雙臂。
傅清寒瘋狂地掙扎起來,“做什麼!要對哥哥做什麼!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老刀把丹藥送進沈晏周嘴里,稍傾皺眉道:“糟了,他咽不下去。”
小福這時也蹲下來,探了探沈晏周鼻息,想了想,“把喉嚨開個口?”
老刀咳嗽了一聲,“你這婢子太狠,不過也是個法子。”
傅清寒安靜下來,娃娃臉少年便放松了手。他緩緩湊近,捧起沈晏周,輕輕地親吻他。
“哥哥……我愛你……長大以后我要娶你當新娘子……”他溫柔地笑道。
初春的回廊中,少年踮起腳尖,把一朵紅梅插在青年的鬢角,歡快道:“哥哥!我長大以后要娶你,當新娘子!”
青年丟開賬本,把他抱在膝頭,兩只手輕輕撥弄著他包子頭的發髻,懶洋洋地微笑道:“瞧我們家熊孩子哦。”
沈晏周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隱隱能聽到一聲喘息。
老刀松了口氣,“快,帶他去蓬萊島找司徒重明,離這里也不遠了!”
小福見他們將人抬下去,卻轉過身,走到了高臺的闌干旁。血泊之中,福祿王奄奄一息。
小福看了他一眼,轉身欲走,卻不料他竟發出了一絲低微的呻吟,“我有……一事相求……”
“你說。”小福蹲了下來。
福祿王掏出一枚戒指,攤在手心,戒指上刻著類似火焰的圖騰。“這是王師剿滅妙火教后……皇兄……給我的……”
小福拾了起來,仔細端詳,“確實是陸教主的東西。”
“……給你,作為交換……你……”
福祿王的聲音更加低微,小福貼近了些,便聽到他說:“……你將我……尸體……燒了……”
“為何?”小福略微驚訝。
“……他們……害死……皇兄,我……想要奪回……江山……陪葬……可是……我……無能……”
“……這個江山……還有我……都是……皇兄的……絕不……落入……他們手中……”
他說完便斷了氣,原本一身雪色的輕容紗已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