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穆被他的嗓門吵得腦仁疼,伸手從文件夾里抽出一份資料,放到他跟前,“你自己看。”
說完就站起身,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走了出去。
這就是不打算跟他續約。
蕭陽曦氣得攥緊了拳頭,一把抓起桌面上的文件就想往地上丟,眼角余光卻瞥見文件里夾著的照片,動作硬生生頓住。
照片順著慣性滑落到地上,四散成一片,蕭陽曦目光卻凝在其中一張上,臉色漸漸發白。
那張照片其實并不清晰,甚至黑漆漆糊成一團,連人影都只能勉強辨認,應該是從監控上截下來的畫面。
但作為親身經歷過的人,蕭陽曦很輕易地認出其中坐在車上的黑影就是自己,而照片角落里那灘黑得讓人心悸的,是血。
他車禍肇事的照片。
蕭陽曦一直只把禾白當成是踏腳石,當初肇事的時候自己找人替了過去,也沒跟公司提起,這事情要是翻出來,酒駕撞人和找人頂罪這兩條加起來,禾白肯定保不住他。
不,就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還有禾白現如今的情況,也壓根不會想保他。
他得另想出路了。
這麼想著,他踩住地上的照片,狠狠碾了幾下,伸手摸出口袋里的手機,劃拉到對話列表底下,點開了一個對話框。
【蕭陽曦:上次說的事情,我們再好好聊聊。】
另一頭,林穆從總裁室出來,卻沒第一時間瞧見梁小鳥。
這人又跑到哪兒去了?
順著女助理指的方向,林穆找到男廁所,就聽見里頭梁繼的聲音:“我說了多少遍,不要老是喊我寶寶,讓人聽見了多不好?”
是梁媽媽的電話?
林穆腳步一頓,沒打算偷聽人家母子的對話,正準備離開,卻聽見梁繼的聲音突然激動起來。
“哎不是,我今天是送小白過來!就我昨天晚上給您拍的那只狗……沒有!阿穆一直推我回去上班,是我自己不肯……哎呀,跟您說不清楚……您再這樣我以后不接電話了……什麼叫有了媳婦忘了媽,您這不講道理……”
接下來的話林穆沒有聽到,腳下步伐沉穩地回到總裁室。
女助理和幾個秘書收拾好東西,跟他道別,“林總,那我們先走了。”
林穆神色如常地點頭,“路上小心。”
等到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下來,林穆緩緩坐進老板椅,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梁繼一直以來都很照顧他,但是父母那邊,無論是林爸爸還是梁家父母,他們都很少會一起回去探望。
林爸爸是因為梁繼早年給他留下的印象不太好,梁小鳥每回去都得挨罵,林穆就有意識地不帶他一起回去了。
至于梁家父母這邊,說實話,梁爸爸和梁媽媽對林穆很好,甚至比林爸爸都要關心他,但林穆心思敏感,總能覺察到一絲違和。
那種感覺,就像是學生時代去同學家玩耍,同學爸媽招待自己,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緊著他用,做錯事了也都只罵自家孩子不懂事,從來不會苛責他。
好是真好,但不像是對待一家人的態度。
林穆不止一次瞧見梁繼單獨和父母在一起的場面,很輕松很愉快,在他加入之后卻總像是附上了一層看不見的膜,有一股不明顯的阻力在把他往外推。
這也是為什麼,上輩子林穆認為梁繼不再愛自己之后,毅然決然就選擇了離婚。
——支撐他繼續這段婚姻的唯一支點就是他和梁繼之間的感情,如果梁繼收回了自己的情感,林穆自認不是沒了愛情就活不下去的人,自然不可能繼續讓自己處在那樣一個尷尬的境地里。
以前同性婚姻法還沒有出臺,林穆和梁繼也沒有去國外領證的打算,在老一輩人的心里頭,沒結婚就不算一家人,林穆也就認了,沒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感覺。
后來同性婚姻合法化,他們倆結婚,梁家兩位長輩的態度十分和善,他們婚后回家探望時也很熱情,林穆一度以為自己已經達到了梁爸爸梁媽媽心目中“一家人”的標準,后來再覺察異常,都以為是自己太敏感,錯怪了他們。
可今天一瞧,原來梁媽媽對他仍舊不滿意,只是這些不滿都被梁繼攔了下來,從來都不會放到他面前。
想到前些天梁媽媽打過來的電話,林穆忽然明白梁小鳥為什麼會那麼快地掛斷,語氣聽起來還很生硬。
那通電話的目的,恐怕根本不是叫他們回家喝湯,而是指責梁繼頭一天上午浪費工作時間,跑到他公司給他送飯的事情。
對方是梁繼的父母,林穆不愿意去猜測他們的心思,但自己心里難免有些不痛快。
這種事情持續了多久?梁小鳥是什麼時候察覺到他的心情的?他和梁家父母的關系是不是因為他才變得生疏?梁爸爸梁媽媽一直不肯接納他,又是在介意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縈繞在林穆的腦海中,擾得他頭疼。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就聽見梁小鳥的聲音傳進來:“阿穆?工作忙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