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火不眠》第54章

鼻息之間是一股濃濃的煙草味,我想這味道是我燙在他身上的疤,一輩子也好不了了。直到淚水把他的衣服洇濕一片,濕漉漉的布料觸感又傳到我的臉上,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哭了。像十七歲生日那天一樣,被打了要齊晗問過之后才感覺到痛,如今哭了也要齊晗抱著才知道難過。

我所有的感官和知覺被眼前的齊晗,耳邊的安慰和嗅到的煙味調動復活起來,終于抬手回抱住了他,死死環著臂窩里的那一截腰,整張臉埋在齊晗肩膀下的胸膛上,開始悶聲哭起來。從最開始的小聲嗚咽到后來逼得他不得不把我抱回房間的號啕大哭,他安置在自己沉默里的耐心給我一種仿佛四年前那個不告而別的人是他,從始至終受盡委屈的只有我一個人一樣的錯覺。

最后哭到頭腦發昏,我開始止不住地打噴嚏,他才發現不對勁,匆匆忙忙讓我脫了衣服進浴室洗澡。

躺進浴缸的那一瞬間我恍惚有種時間的交錯感。

似乎好久以前,也是在這樣刺目的燈光下,齊晗把我的腿架在他雙肩,細細替我清理著身體。

那時候的我懵昧輕狂,腳趾夾著他的耳垂搖來搖去,我曾那樣歪著頭問他:“齊晗,誰是你戀人?”

你。

你是誰。

齊野。

齊野是誰。

我弟弟。

你弟弟是誰。

我戀人。

當時只道是尋常。

此時的他依舊低著頭,把我的雙腳放進他懷里,握著我的腳踝,拇指在那上面輕輕摩挲著。

或許這個場景實在是久違又熟悉,他與我想到了一起,緩緩開口道:“你十七歲那年……哥也這麼給你洗澡。

現在你二十二歲,哥還是這麼給你洗澡。”

我聽完揚了揚嘴角,心里卻酸楚到語塞。

“可是中間那幾年,”他突然抬頭,臉上閃過幾分痛苦和迷茫,“那幾年……去哪兒了?”

齊晗手里的動作漸漸停下,就這麼直直地望著我苦笑。

他問我:“崽崽,那幾年……我們去哪兒找回來?”

是啊,我們要怎麼找回來?是在沒有齊晗的豫城,還是在丟了齊野的禾川?又該去找誰要,是最無辜的媽媽,還是只想好好相愛的情人?

似水流年在分隔了我和齊晗的那些迢迢遠路里淌走了,我們找不回來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齊晗哭,原來他哭那個模樣,什麼聲音也沒有,只有小小一滴眼淚順著他外眼角流下去,流到下頜骨,悄無聲息滴進浴缸的水里。

我抬手去給他擦淚,忘了自己一身都是水,手撫上他的眼睛,徒然弄濕了他大半張臉。

他皮膚很涼,那麼燙的掌心也沒有給他捂熱,于是我又轉去撥了撥他的劉海,順著額頭摸他的眉骨和鼻梁,最后指尖停在他的鼻尖上。

我說:“哥,我想你。”

“哥知道。”他說,“哥知道的,崽崽。你一定是忍不住了,才會打那個電話。你想回家,想讓哥找到你,對不對?”

我看著他的眼睛,宛若回到幾年前的那個夜晚,他開口,像是寫好了另一封情書:“陽臺的花開了,哥來接你回家。”

**********

后半夜我一直發著低燒,腦子里混混沌沌,總覺得有什麼東西等我去找,每每有點頭緒,下一秒又像被吞進另一個深空,怎麼也夠不著。

第二天跟著我哥踏進安檢口那一瞬我才清醒過來,短暫的近鄉情怯戰勝了十幾個小時以來一直處于峰值的激奮情緒,我有些無措地對我哥吞吞吐吐道:“媽那邊……”

他沒回頭,只把手朝身后的我探了過來,抓住我的手腕快速走著,眼睛在四處尋找登機口,話里帶著些興奮的急切:“哥慢慢給你說。”

我任由他牽著在候機廳里兜兜轉轉,他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我又開始放任自己的大腦隨處漫游繼續混沌,后來我發現了那個我一直夠不著的東西,其實我心里擔憂的所有未知,我都并不太在乎答案,因為只要齊晗在我身邊,世間再多波濤洶涌向我奔襲而來,他都會用自己所做好的一切準備無聲地告訴我———“別怕。”

“哥無所不能。”

而我永遠相信他。

母親選擇了保守治療,在一年前和童叔叔搬去了美國,再也不會回到這個讓她傷心了半生的地方。或許想到自己再怎麼拿命去愛的兒子下半生也不會面見幾次,鳥兒早就飛離了母親的籠子,也總不想讓他恨著自己。即便臨走前她也沒告訴我哥關于我的一切,后來在機場告別的時候她卻像給他立任務一樣,大概是想看看我與他之間到底有多情比金堅,附在他耳畔給我發了特赦:“如果你能找到他,就帶他回家。”

早上八點我踏進家門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讓我有種經年種種恍如昨日的不真實感。我慣用的水杯還一塵不染放在沙發前的矮幾上,臨走之前看的那本書依舊躺在當年被自己隨手擱置的餐桌角落里,最喜歡的滑板安安靜靜靠在客廳的空調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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