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火不眠》第47章

我哥最后在1108面前的走廊里找到了我。

明明早就停止了奔跑,我還是在不停地大口喘氣,有什麼東西死死掐著我的氣管和喉嚨,我不拼命掙扎,下一秒就會窒息。

是真相。

我媽毫不留情拋擲給我的真相和我今天呈現在她眼前的真相。

這些真相殺死了我們這麼多年茍延殘喘的親情。

或許在我媽眼里那不是親情。

養條狗也會有感情的,何況是十八年養一個活生生的人。

但狗至少不會反咬她一口。

13級的畢業生全都搬走了,走廊里又黑又靜,我如同一個奄奄一息的瞎子,摸不清探不明自己身死何方。

直到我哥走到我面前,我才抬頭看見他。

明明那麼慈悲的一雙眼睛,此刻盛滿了悲傷。

我胃里突然不自主地痙攣。像有一把利刃,把我所有內臟割下在身體里搗碎攪弄,再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把它們悉數倒進我的胃,裝不下,就捏起拳頭來鑿,死死地鑿,鑿成泥,鑿成水,全都灌泡在我的胃里。

我抱著我哥干嘔起來。

“哥——哥——”我被他摟著,站不穩,踉踉蹌蹌,貧乏的語言從我媽那里轉移了過來,我抱著我哥,在漆黑的走廊里聞到自己身上的味道,“排骨湯———哥———排骨湯———媽給我做了排骨湯———哥!”

我一遍一遍叫著我哥,看著眼前那扇小小的窗戶,像一個末路的囚徒,聲音再撕心裂肺也掙不破眼前的絕望。

26

往后的那幾天我哥很少沾家,即便回來了,也是把自己關在房里或者走廊上一個又一個地撥電話。

母親徹底將我們和她隔絕了,最后我哥沒有辦法,電話打到了童叔叔那里。

所幸她并沒有把這件家丑告知任何人,在童叔叔的認知里,我們在母親面前敗露的僅僅是兩個孩子之間的戀情,而不是兩兄弟的亂倫。

二十五號填志愿那天我哥滿課,凌晨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把一切都報好提交了上去。第二天我纏著讓他陪我去紅曄寺的廟會上香,當給自己的志愿求個好彩頭。

我哥有些無語,拿著剛剛和童叔叔通完的電話對著我苦笑:“紅曄寺主姻緣,去給你的志愿圖什麼彩頭?”

“不管,你陪我去。”

“好。”

那天天氣特別好,前一天下了通天的雨,一路上涼風繞繞,連陽光都變得軟綿溫和。

紅曄寺廟會一年也就一次,來的多是成雙成對的男男女女,人群中偶爾能看到幾對悄悄牽手的同性戀人。我們排了很久的隊才跪到第一排的兩個蒲團上,上了香拜了佛,我拿著簽筒要我哥搖。

我哥閉著眼睛把它舉過頭頂,一搖,三十八簽,是上上簽。

我撿了簽就跑,不管我哥還沒起身,把他丟在原地去求簽詞。

沒多久求到了,我看了一眼,揉成一團扔進了手邊的垃圾桶。

回來的時候有些沮喪,我哥看著兩手空空的我:“簽解得怎麼樣?”

我搖頭:“被我擠丟了。”

他不以為意,過來拉我的手準備往外走:“637的成績,還怕考不上建大嗎。”

我一愣,突然反應過來我哥還以為剛才自己搖的那一簽是問學業,不是姻緣。

紅曄寺主姻緣,一年一度的廟會被無數懷春男女擠得水泄不通,哪里會幫你解學業,原來齊晗也有自欺欺人的時候。

我把他往回拽:“哥,咱們去北宴村看夕陽吧。”

他也沒問我今天怎麼做事想一頭是一頭,只習慣性回答我說:“好。”

禾川的最西邊有個北宴村,說是村,其實早就被改造得差不多了,那麼多年反反復復的規劃保留下來的只有那一個落日碼頭。

碼頭挨著烏池,一個目不及岸的湖泊。那里是每天太陽最后擁抱禾川的地方。

一路步行下山,我和我哥相對無言。

碼頭上還是那麼多人,夕陽下了一半,像個巨大的紅色帽子蓋在烏池邊際線上方,湖面水光瀲滟,泛著晶瑩的血橙色。

落日余暉灑得很廣,橙紅色漫無邊際地在烏池鋪開,又朝人群和碼頭蔓延過來,讓六月二十六號禾川這抹最后的暖意看起來格外醉人。

耳邊似有潮聲,我忽然轉身抱著我哥,和他在這片夏日殘陽里接吻。

天開始黑下來,直到不再有人流連,我拉著我哥往回走,去下一個目的地。

風很溫柔,把腳步聲吹得很輕。空氣里有草木泥土的味道。我虎口緊貼他的食指,指腹在他指節摩挲,總是比他多走一步。

我可以想象他在后面被我牽著的神情,他會牢牢盯著我的后腦勺,掛著笑,無論是眸子還是嘴角。兩只眼睛有一潭化不開的春水,淹住我整個背影,一如既往,那個小小的齊野總在他柔軟繾綣的視線中央。

我低著頭一直走,一面想象他此刻在我身后的模樣,一面在心里盤算還有什麼事情沒做。

好像還有很多,又好像一件也沒必要。

我像是今晚才反應過來,我們呆在彼此身邊,光是這件事,就已經大過了做其他任何事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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