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火不眠》第39章

成小容把我喊出教室的時候是晚自習第四節課,之后我便對踏出門檻后的所有對話和場景通通失去了記憶,包括我是如何跑去的第一醫院。

知覺恢復于我看到我哥躺在病床上的那一眼,駭人的恐懼在那時才后知后覺取代了大腦和身體的短暫空白,像蟻噬一般蛀空了我的每一寸骨骼。

我哥的老師坐在病床旁邊,發梢帶霜的教授臉上懼色未消,驚慌和歉意爭先恐后占據著那雙黑框眼鏡后面遮蓋一腦智慧的眸子,配合著打戰牙關而不由自主顫抖的雙唇斷斷續續張合著,對著我半失聰的雙耳闡述這場人禍的由來。

逝者帶給周遭的余痛并未跟隨著他一起葬入墳墓,過于孝順的兒子把內心的哀悸轉化成了對醫生搶救無效的怨憤,藏在夾克內側的匕首刺向醫生心臟的瞬間被我哥搶先一步拿自己作了兇器與被害人之間的阻隔,刀尖直指肋骨,差四毫米進入肺部。

信息的捕捉于此時的我而言十分吃力困難,我哥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模樣包羅了我所有感官對外界消息的接收能力,教授吐露的每一個字都是扎進我頭皮的一根芒刺,故事收尾的那一刻我的顱頂也被活活鑿破,禾川三月未果的涼意在上方倏然聚攏,如一盆傾瀉的冷水沖我全身兜頭灌來。

我被這份沁入肺腑的寒懼凍得脊柱僵硬呼吸滯緩,指尖觸上我哥血色全失的嘴唇時是不受控制的抽搐抖動。

刀刃劃在自己的肉上那一刻才能明白肇事者的處理結果以及對他的道德指責都是旁觀者該忙活的事,于當事人而言最重要的僅僅是鎮痛止血。

我哥的血止住了,我的痛開始排山倒海席卷而來。心尖的位置首當其沖被絞咬得酸疼難耐,而后痛楚便隨著血液的運輸擴散至全身的每一個角落,此起彼伏,寸寸泛濫。

腦子里緊繃的那根弦在我哥昏迷過后睜眼的前一秒拉扯到了極限,見到他墨黑的眸子找回神采那一刻終于無聲斷裂。

與此同時決堤的還有我因十幾個小時沒有合眼而自以為早已干涸的淚腺。

我張嘴,喉嚨由于肌肉的莫名痙攣哽得厲害,淚珠子先一顆一顆滾落下來,好像只有它發泄了,聲音才能沖破那層阻隔從聲帶里溢出來。

我哥和我對視的眼神傳到我這里被視網膜前涌出的一層鹽水模糊了,舉起手背去擦,手上的淚漬多了,眼里的水汽不斷。我抿著嘴,擋不住鼻腔里憋出的一聲聲小獸般的嚶嚀,奈何呼吸就跟揮之不去的委屈一樣,越憋越堵的厲害。最終還是把頭埋在了我哥腰側的被子里嗚嗚地哭起來。

我哥把手放在我頭上,手指伸入發間按摩我的頭皮。病房里原本靜得落針可聞,如今被十七歲少年人的陣陣嗚咽填滿了一室空寂。

“哥,哥。”我低嚎著,帶著一嗓子近乎懇求的哭腔,“不學了好不好。我們不當醫生了好不好。我不要你學了,我要你平平安安。好不好…好不好…”

說到最后語無倫次,只會撒潑一樣的重復著“好不好”,無理取鬧似的,聽不到我哥答應就不罷休。

“崽崽,崽崽。”我哥抬手把我摁在他懷里,一下一下像往常一樣輕輕拍著我的背,“哥答應你,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但是你要明白,”他把我的臉捧起來,拇指指腹劃過我的眼瞼,擦干了眼淚,“我們不為這世間的惡意而存活,所以也不該因它們而消失。”

22

成小容準了我一個周的假。

反正現在整天在教室不外乎自習和考試,我去辦公室取了未來一個周的試卷,回家收拾好我哥換洗的衣物直奔第一醫院。

到達病房的時候我哥床鋪卻空了。

跑到咨詢臺去問才知道204號房的3號床剛剛在五分鐘前被田主任調到了六樓的單人病房。

背著一書包試卷和我哥的衣服踏進602的時候正好與里面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我退了一步,抬眼對上那副黑框眼鏡后面的眸子,突然想起我哥以前在我面前提他的教授從來不叫大名而是尊稱“田老師”。

心里的對“田主任”的感激和差點宣之于口的那句“謝謝”被我硬生生咽了下去,我錯開眼神,冷著臉一言不發朝我哥走去。

佇立在門口的長輩被我這場沉默的指責搞得有些無措,最后我哥以率先開口揮手告別的方式給了他下場的臺階。

腳步聲冉于走廊,我哥開口,語氣平淡得像評論一場剛剛閉幕的電影,一字一頓:“沒,禮,貌。”

“就是沒禮貌。”我看了我哥一眼,確定他眼神里沒有責怪的意思,才又把眼睛挪開,“不是他你現在會躺在這兒?”

“那確實。”我哥點頭,“不是他我現在會躺在二樓那間臨時病房和那個被撞得大小便失禁的小伙子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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