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火不眠》第24章

語文128,英語136,數學140,理綜270,這些數字形式主義般的跟著我麻木的吞咽一起進了肚子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被我反芻回味過來再為他驕傲祝福。現在是沒有功夫的,我的心思在一直以來被我哥隱瞞得天衣無縫的事實里掙扎飄蕩,每一口咀嚼的味道都是漫進齒縫的震驚和難過,直到我頭重腳輕跟著我哥走出那個逼我們一家四口裝模作樣其樂融融的封閉式舞臺,關門聲作為落幕,被一面墻隔斷的兩波人才松了氣。

天下哪有比我爸媽還辛苦的父母,被自己的大兒子臨時求著去演一出騙他們小兒子開心的拙劣戲碼。

頭腦里對現實情況的認識逐漸清晰,我在機械地抬腿落腳中慢慢接受和消化爸媽已經離婚的事實,順便從濕漉漉的回憶里撈出了我哥今天給不出拒絕我回家理由時的語塞無措和那個他夾灰帶塵回家洗澡的下午。

這些回憶像蒸籠里升騰的水汽在我后腦聚集,燙得腦筋突突痛跳,最后被一股莫名其妙的慘淡悲傷發酵得要脹破那個逼仄一隅,終于相互擠壓成了碎片往四肢百骸里鉆。

為什麼一個受害者要自殘一樣的以一個加害者的姿態拼命地粉飾太平?難道他不會痛嗎?

他的痛是誰造成的?難道加了一刀再傷口撒鹽的人不是你嗎?

不是你嗎?齊野?

這些問題連同著支離破碎的認知敲打在我不知幾何的步子里,像一個一個的秤砣陸續落在我的腳后跟上,把我的腳步越壓越沉,到了那個連接著花店和甜筒站的過街天橋時,我終于拖不動了。

我停下來,右手食指和中指去勾我哥垂在襯衫袖子外的小指,怯生生地試探,像小時候每每經過這里就用這樣的姿態對著我媽撒嬌讓她給我買冰淇淋時一樣。

被我虛虛握住的指頭動了動,我哥左手手心反過來包住了我整個手背,拇指在那上面細細摩挲著。與我無數次肌膚相親的指紋下流著和我一樣的血液,血液的主人和我面臨著同一個破碎的家庭。僅僅因為他愛我,所有沖我們二人而來的尖銳碎片給他一個人開膛破肚,這反而給了我在后面補刀的機會。

夕陽落下去,天邊鍍了一層朦朧的橙紅。

齊晗站在禾川六月的橙紅里,轉過頭,腳下是不遠處擁簇成團的花叢,襯衫衣領被無名細風吹得立起來,曖昧地刮蹭著他的鎖骨和脖子,劉海也順著風的方向飄尾斜足,風里有股催人回家的味道。

他若無其事把空閑的右手放在我腦袋上,笑著問我:“又想吃冰淇淋了?”

你看這個人多有本事。

你對他發的所有脾氣他總能一點不差照單全收,到最后你才發現他是拿他的忍氣吞聲做了道屏障,被你發泄的惡臭情緒會通過一個名叫真相的過道原路反彈到你的身上,順便將一種被稱作愧疚的附加物品一起帶回來,毫不顧忌地壓著你,壓得你喘不過氣,壓得你非逼著自己承認自己是個混蛋才肯罷休。

最后他輕飄飄的一句是不是又想吃冰淇淋了就給你的全盤崩潰做了謝幕收場,你知道他原諒你了,甚至他從沒怪過你,可你依舊在這場能把人淹死的溫柔里希望他怪你一下,你明明白白地清楚著自己配不上這份溫柔,可他就要你受著,不僅要你受著,還要你貪戀上癮,要你一輩子都離不開。

從不發脾氣的齊晗就這麼死死吃著一天到晚都在亂發脾氣的齊野,把他在十七歲那年的夏天收拾得服服帖帖,收拾到沒了他齊晗就不知道怎麼活下去的地步。

我轉頭看著天橋下川流不息的車群,鼻子像被什麼毛刺扎了一樣又酸又疼,我使勁抽抽,酸楚感化成水從淚腺里冒出來。

由遠及近的建筑,人行道,車道上不歇氣的車流和它們旁邊被修剪平整的綠化帶全都被泡在眼眶充盈著的淚水里,泡出交疊的重影,我不敢去擦,也不敢眨眼,就睜大眼睛瞪著那些重影:“爸媽是不是離婚了?”

摩挲手背的拇指停頓了一下,我聽見一聲嘆息:“對不起。”

我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眼里的重影滾落下去,又回來,不再重疊,滿眼都是,被泡爛了。

我鼻翼翕合,終于還是沒忍住:“我是不是沒有家了?那天下午,你是不是幫爸搬家去了?”

齊晗跨步走過來,左手抱著我,右手把我腦袋摁在他頸窩里,想止住我肩膀跟著呼吸一起不由自主的顫動。

“哥,哥。”我額頭枕在他肩膀上,看著自己眼淚把他薄薄一層襯衣洇濕,“我是不是沒有家了?”

齊晗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也哽咽起來,這聲哽咽讓我恍然想起他也是爸媽的孩子,他也不過比我大了一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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