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火不眠》第23章

我哥總是這樣,第一次吻他和第一百次吻他沒有區別,十七歲那個手足無措偷吻我的齊晗被他藏在左腔下偶爾失控的心跳里,稍微有點風吹草動,我就能在一場兵荒馬亂中看到那個身影。

這點風吹草動可以是一束薔薇,可以是一句晚安,可以是枕上一個無足輕重的擁吻,更多時候可以什麼都不是。

我只要在他眼前,齊晗就是那個滿目春風的少年。

13

我在齊晗出成績的那個周六發了一通脾氣。

最直接的原因是他不讓我跟他一起回家吃飯。

不是走廊盡頭的1108,而是有爸媽在的那個家。

追溯得再早一點,可以從高考徹底結束后的第二天說起。

他的畢業暑假里沒有所謂的紀念旅行,也沒有像別人那樣回家之后兩眼一黑睡得不分晝夜,齊晗下了口語考場的第一件事,是坐地鐵到幾十公里外高成區的一棟別墅里應聘。

于是六月十號那個周日的早晨九點半,我趴在床上半明半寐的時候,他已經拿著中考模擬卷幫那棟別墅主人即將升學高中的女兒做起了為六月二十三號中考沖刺的準備。

他并沒有止步于此,很快憑借自己以往的成績單在禾川找到了第二份和第三份工作,無一例外都是家教。

都是高成區的家教,那個在禾川這樣的二線城市以三萬五一平的房價而出名的環湖別墅區。

我哥拿著一個小時四百塊的薪酬開始了每天兩點一線的兼職生活,在他身上似乎永遠沒有那股屬于剛剛脫離學業苦海的學生獨有的對課本的厭惡氣息,三份家教,三個年級,他每天在不同封面的數學課本翻頁聲里忙得不亦樂乎。

終點站是火車北站的一號線地鐵每天早上在一中門口把我哥捎去高成區,順便捎走了以往總是陪我吃午飯晚飯和放學回家的那個身影。

大概是因為齊晗這個名字實在不夠長,短短十七個筆畫身后要容納進“家教老師”這個身份就會把“哥哥”給擠出去,就算“哥哥”勉強保住了腳跟,我也早已看不見“男朋友”的身影。我甚至覺得每晚與我同床共枕的這個畢業生過得還不如考前他讀高三時那麼悠閑———當然只是我所認為的他讀得悠閑。

1108到高成別墅區光是單趟就要花費兩個小時的路程使我每天除了和我哥共進早餐以外幾乎找不到在睜眼時可以有交集的時間段。晚上他搭乘十點半最后一班地鐵回家的時候我多數情況下已經睡了———自甘墮落的差生不需要深夜學到凌晨,畢竟每天逼著自己早起已經夠痛苦了。提醒我他已經回家的信號是廁所定時傳來的洗漱聲和不久之后將我整個人包裹起來的清爽味道,那陣清爽一開始會把我擁在懷里,幾個呼吸過后離我越來越近,然后以在我嘴唇上留下一個輕不可觸的吻作為晚安點,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晨離開。

我對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竟然淪落到只有在睡著的時候才能與他有一些比清醒時候多一點接觸的地步。

只有一個周六的下午他風塵仆仆地短暫回來過,帶著一身灰塵和汗水,洗了個澡又匆匆趕去晚上的補習。

積累多日的不滿和埋怨終于在他不由分說拒絕我跟他一起回家吃慶功宴的這一刻爆發了。

憤怒能吞噬掉一個人大腦里的理智和話語里的委婉,在親近的人面前更甚。

我的質問在他的沉默里漸漸失控,怒火肆掠,把什麼都燒到了一起,燒滅了他以往殫精竭慮保護我的記憶,燃旺了我內心深處自知不屬于這個家的那點自卑。

被我毫無顧忌齊發的亂箭里終于有一支刺痛了他,在我說出“你也一樣覺得我是這個家多余的”那一刻,他的沉默被矛頭釘出了裂縫,裂縫的形式是他起身抱住我來阻止這些傷人傷己的話繼續下去,同時口中不斷重復著抱歉和帶我回家的承諾。

我的口不擇言結束在他趕去走廊打電話的腳步聲里,耳膜里尚未平息的擂鼓心跳蓋過了他刻意壓低音量的催促和請求,直到被我哥牽著進入家門那一刻,冷卻許久的理智和靈敏才又回到我的骨髓和血液里。

家里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心中的疑云是在由我爸手里一貫是自己專用的茶壺變成了普通客用玻璃杯時出現的,我上完一趟廁所經過洗漱臺出來的時候,這份疑惑在胸腔膨脹起來,最后在我爸拒絕了我讓他回房間換掉被我一不小心拿湯弄濕一片的臟衣服時,那團被我親自驗證真相而擊破的疑云迅速蔓散到我全身筋脈,又回到腦中齊聚,剎那之間轟然炸開。

我后來一直回憶不起吃完這頓味同嚼蠟的飯菜的過程,我哥向我媽匯報的成績和打馬虎眼的志愿意向如同流水一樣進入我的左耳,在腦子里打了個轉又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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