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遙回來的時候我正準備埋頭睡覺裝死來逃避她的興師問罪,結果等了半天也沒個動靜。露出個眼睛去看,她正盯著面前虛無的一點,臉色有些蒼白。
我又活了過來,裝腔作勢伸了個懶腰,四仰八叉靠在椅背上:“成鞠又咋了?”
她丟了魂似的搖頭:“她曠課了。”
此后整整一天胡遙都以一節課間出去一次的頻率往隔壁班湊。
同樣坐不住的人還有成轅。
晚自習上課之前他終于把胡遙叫了出去,一開口就沒好氣:“成鞠呢?”
胡遙一貫心里有多急,表面就有多沉得住氣:“你自己妹妹不見了,跑來問我?我跟她什麼關系?”
“少裝佯!”眼看著成轅要上去抓胡遙的衣領,我作勢伸手去攔,成鞠和靳陽有說有笑從樓梯口走上來,一拐彎就看得到我們這幾個人混作一團。
胡遙白天的坐立不安終于在這一刻以同等程度的焦急表現了出來,一個箭步沖上去:“你在干嘛。”
成轅三步并兩步跟著,正準備開口又閉了嘴,像只是為了生吞一口空氣———其實是臺詞被胡遙搶了。
成鞠抱臂歪頭,笑得一臉無賴相:“如你所見,我男朋友送我上課。”
女人果真是記仇的。
誰都知道她身邊這個男朋友是誰,上學期挑釁成轅打架斗毆結果把人打進醫院最后被學校開除的流氓混混,靳陽。
古往今來的混混總是有很多辦法在沒有校園卡的情況下溜進學校來的。
胡遙臉徹底陰了下去:“別胡鬧。”
成轅在身后剛剛提了口氣張嘴準備說話,又因為臺詞被搶而閉上了。
靳陽癟了癟嘴,正卯足了氣準備發表點什麼,囂張氣焰被胡遙偏頭一句話掃射得架勢全無:“不想被我爸逮到第二次的話現在就滾。”———當年靳陽是被老胡手把手護送進的局子。
靳陽轉頭看向成鞠。
成鞠沉著臉看著胡遙,沒有要為她這個男朋友撫平委屈的意思。
胡遙挑眉看著靳陽。
后者自討沒趣,低低罵了句臟話,甩手走了。
這場夕陽鬧劇在伴隨著晚自習上課鈴的成小容腳步聲里無疾而終。
成鞠是被她哥拽著走的。
拽著上晚自習去教室,拽著下晚自習回家,手臂在她哥手里掙不掉,眼睛在胡遙身上挪不開。
我看著宛若處子被胡遙保留了整整三節晚自習貞潔的理綜試卷,主動提出了今晚送她回家的要求。
征得同意后我拉著她奔上六樓給我哥打了個晚回家的招呼,我哥靠門笑著拿手刮了一下我鼻子順便點頭答應了。
回家路上我倆都很有默契的緘口不言,可我又實在見不得她魂不守舍的模樣,眼看著要到黃果樹了,我突然想起什麼,低聲問她:“昨天你那麼晚回家沒挨罵吧?”
她很給面子的沒有不回答我,搖頭道:“我家沒人。”
“你爸呢?”
“值夜班。”
“那你媽呢?”
她眼睛閃爍了一下,抿嘴說道:“跟人跑了。”
又補充了一句:“在我很小的時候。”
我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問又揭了一個傷疤。
然而下一秒我為了掩飾尷尬開了一個這輩子回想起來都想讓自己當場刀雨淋頭的玩笑:“跟我這樣的野男人?”
說完巴不得能順著夏夜涼風把那些剛剛脫口的字吸回腹中,轉頭在胡遙看不見的黑暗里為自己的口不擇言而齜牙咧嘴想咬舌自盡。
戀愛中的人果然智商為零。我簡直想一榔頭敲死我自己,順便把剛才的那些蠢話一起砸碎。
胡遙抬頭瞟了我一眼,大概是我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讓她開心了一下,她沒怪我,反而揚起嘴角笑了,搖頭道:“野女人。”
我還沒來得及將自己臉上的震驚在它風化之前收起來,又聽見胡遙說:“這大概也是我之前一直否認自己喜歡成鞠的原因。骨子里是在躲避某些老天冥冥之中想不斷提醒我的過往。”
“就像因為我流著那個女人的血,所以才有著和她一樣的性向似的。可同性戀與基因無關,又不能遺傳。我不愿意承認我也是同性戀,好像承認了,我就背叛了我爸一樣。”她慫了慫肩,“其實恨她的人只有我。我爸看得開極了,每次談到我媽他都一點不埋怨。他說我媽是在跟他結婚以后才發現自己真正的性向的,一個人只要不犯法,在任何時候都有追求愛情的權利。他和我媽是和平分手,我卻總覺得是她拋棄了我,跟人跑了。”
“你爸是個溫柔的人。”
盡管能把靳陽那樣五大三粗的人打得滿地找牙。
她點頭:“仁慈本身就是一種溫柔。我爸老早就跟我說過,不能用性別去決定自己是否要愛一個人,而是應該憑愛去接納性別被這個世俗強加的不公。他其實不會怪我,是我自己不放過自己罷了。”
我努嘴表示贊同:“所以這是你從來都不驚訝于我和我哥之間感情的原因。可我跟他已經遠不止同性戀那麼簡單了,我和他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