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里面每一戶的裝修和這棟樓本身的外形都是相互照應的,窮酸破敗,偏偏價格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一樣,我跟我哥住的那一戶,一百八十平大戶型被房東殫精竭慮加墻隔出來的四十平,一室一廳,廁所小得剛好能站兩個人———誰要有別的動作另一個人就得出去,三千塊錢一個月。
這大概是所有學區房的通性,吉光片羽的地段,寸土寸金,米珠薪桂。
覆了無數陳舊劃痕的金屬門緩緩合上,我按了十一樓。順便在心里回憶著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自己那張床有沒有收拾干凈。
畢竟從去年八月份開始到現在,差不多十個月,這是我媽第一次愿意在有我在的時候踏足這里。
電梯老得跟耕不動地的黃牛一樣,走一樓卡一下,就跟誰把這棟樓的核心筒喂得太撐了一樣,連帶著整個電梯間止不住地打飽嗝。
我媽站在前面,盯著反光的電梯門,一個眼神都懶得給我。
叮———
門一打開,我媽提著湯疾步走了出去。
1108在整棟樓的最里面,出了核心筒還要走一個長長的黑走廊。
鞋跟跺地,回聲在一條漆黑走廊里幽晰可聞,這場景要是拍成恐怖電影,效果應該不錯。
我媽在門前駐足,看我半天不動,轉過頭不耐煩地瞪著我。
我這才反應過來她沒有鑰匙,趕緊上前摸黑把門打開。
整個房間的陳列一覽無余,餐桌離我的床只有兩步的距離,墻上掛了個頂多二十寸的液晶電視,屏幕蒙了一層灰,我哥的床與我只有一墻之隔,墻上還有個鋁合金窗戶,兩張床上的人推開窗戶就能在兩個地方來去自如。
他住的那間房原本是一個陽臺,現在勉強算得上一個房間———這是我媽當初要求的,讓我哥住里面的那間房是她最后的底線,因為有書桌有衣柜并且插座的位置方便插臺燈。
我哥正坐在書桌面前寫作業,背對著我倆,聽見開門聲也沒回頭———大概是因為根據高跟鞋的聲音判斷我媽也來了。
說來有點好笑,我媽不喜歡我,我哥不喜歡我媽,我不喜歡我哥。
我們這三角關系放到平輩里邊那就是一出可以上芒果臺收視巔峰的狗血大劇。
我媽不喜歡我,我能理解。
我不喜歡我哥,我更能理解。
我哥為啥不喜歡我媽,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媽對我哥那個好,就差在家里邊擺個貢臺每個月初一十五按時祭祀,把他當老祖宗一樣供著了。
可我哥這人就跟長了反骨一樣,我媽對他越好,他越不高興,非得樣樣待遇跟我平著來他才舒坦。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保溫盒被打開,燉爛的排骨和煮熟的玉米被浸泡在濃郁的高湯里,香味跟盤絲洞老妖精放出的蜘蛛絲一樣頓時霸占了這個四十平的彈丸之地。
我坐床邊上咽了口唾沫,眼巴巴看著它被我媽端到我哥面前。
齊晗肯定是不會喝的,只隨便點了點頭,說了一句一會兒喝就把我媽給打發了。
我哥耳朵都能聽起繭的那些叮囑放我這兒是百聽不厭的,我背過去,半個身子躺床上,閉起眼,假裝那些話我媽也在說給我聽。
直到高跟鞋的聲音漸行漸遠,我才聽到我哥起身去了廁所,過了五分鐘又走到我面前,把我拉起來,我被迫睜眼,他正準備伸手揉我腦袋,被我躲開了也不惱,只蹲下輕聲說:“熱水放好了,快去洗澡,別著涼了。
”
我一臉淡漠望著他,全然沒了剛才我媽在時的如履薄冰。
齊晗輕而易舉偵破我眼里的哀怨,低頭笑了一下,起身把湯端出來遞到我嘴邊,右手抓著我后頸揉了揉,“趁熱喝,喝了去洗澡。”
心滿意足喝了湯我才慢悠悠梭去洗澡,洗完澡出來看到窗戶口晾著我今天穿的襪子和鞋,污漬被刷得干干凈凈,一瞧就是齊晗的杰作。
過道被我兩步跨過去,床上擺了個小蛋糕和耐克的鞋盒,我哥正坐床沿邊上看書,聽見我出來的動靜才把書放下,抬頭對著我笑,脖子修長,喉結滾動:“崽崽,生日快樂。”
看吧,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記得我十七歲生日的人,是我最討厭的齊晗。
2
蛋糕被我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口也沒分給齊晗。
哪怕這是他買的。
太自私的后果就是我現在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排骨湯混著沒來得及消化的食物在我胃里纏綿,翻身動作稍微大點,我都仿佛能聽見它們在里面翻江倒海的聲音。
實在閑不住,想著齊晗今天旗臺下三十日誓師的樣兒,我坐起身,對著一窗之隔的他喊話:“誒,今天我生日。”
房間沒開燈,我哥怕光太亮惹我睡不著,每天晚上只開那盞昏暗的小臺燈做題,要是我媽在,肯定又要罵罵咧咧把房間整個通亮才罷休。
鋼筆摩擦紙面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響起,伴隨著他的聲音:“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