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實在沒地方放,他只好搬了把塑料椅,將蛋糕擱在上面,好說歹說才拉著段明煬坐到了床沿,一同拆包裝。打開蛋糕盒,實物果真和圖片一樣精致誘人。
“要插蠟燭許個愿嗎?”
段明煬顰眉看著那花里胡哨的黑色圓柱物:“這什麼東西?”
“慕斯蛋糕啊。”
“慕斯是什麼?”
黎洛難得傻眼:“你……連慕斯都不知道?”
“我很少吃蛋糕。”段明煬象征性地插了幾根蛋糕店送的細長蠟燭,“以前我媽會給我煮碗面,但我十歲的時候她生了病,之后就沒人給我過過生日了。”
這話辛酸得,但凡有點良知的人都受不了。
黎洛這會兒火氣早就消得一干二凈了,同情心便又涌了上來,湊過去挽住他的胳膊,柔聲說:“那我以后每年都給你過生日,好不好?只要你答應做我男朋友,最好能再教我打架防身。”當然重點是后者。
段明煬側頭看他。
“你不會再給我過生日了。”
黎洛不服了:“為什麼你總不相信我?”
“因為你所謂的喜歡,太膚淺、太脆弱了,說得直接點,我覺得,你根本不喜歡我。”
這感覺倒還挺準……黎洛心里腹誹著,又問:“那你倒是說說,怎樣才算真的喜歡?”
“我喜歡一個人,會喜歡一輩子。”
段明煬的嗓音很低醇,似是在訴說,又似是在警告,透出不容置否的說服力和壓迫感。
“會糾纏到至死方休。”
“所以,別試圖讓我喜歡你。我這種人,你惹不起。”
黎洛啞然,一時竟想不出如何接話。
他平素待人處事向來得心應手,在段明煬這兒,卻似乎總是束手無策,屢被壓制。
安靜狹小的屋子內,他們倆緊挨在一起,手挽著手,看似親密無間的情侶,卻誰也沒從對方身上汲取到任何溫暖。這場景,古怪又尷尬。
黎洛最終松開手,嘿嘿訕笑了兩聲。
饒是他臉皮再厚再會演戲,也說不出“我也能喜歡你一輩子啊”這種話。
段明煬的語氣太過認真嚴肅,仿佛一面灼灼明鏡,能令他所有的謊言無所遁形,心生罪惡。
“但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的蛋糕。”段明煬伸手把那幾根連火都沒有點的蠟燭又拔了下來,用刀切了一大塊蛋糕,裝進紙碟子里,插上小叉子,遞給他。
“你不點蠟燭嗎?不許愿嗎?”黎洛從來沒見過這麼潦草敷衍的生日儀式。
“以前許過,沒什麼用,還是老樣子,甚至一年比一年更糟。”段明煬給自己也切了一小塊,冷硬的側臉看不出什麼表情,“就算真的有實現愿望的神,世界上許愿的人那麼多,他只會看到人群中耀眼醒目的人,比如你。”
“不會看到陰暗角落里的人,比如我。”
黎洛手里捧著那塊巧克力慕斯蛋糕,怔怔出神。
“……神也看不到我,我每年都許愿讓我媽回來,從來沒有實現過。”他自嘲一笑,“或許我該跟你學學,以后也別過什麼生日了。”
失而復得的錢包就攤開在桌上,夾在透明隔層里的是他十二歲時和媽媽在外度假的合照。
那時年幼的他笑容燦爛明媚,是含著金湯匙泡在鋒蜜罐子里被父母寵大的孩子,不知世間疾苦,不知人情冷暖,然而現在……
照片丟了可以再拍再印,被割裂的回憶卻終究是無可挽回了。
黎洛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半天,輕輕嘆了聲氣。移開目光時,瞥到角上的那抹淡紅,突然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等等,這錢包……是我原來的那個嗎?”
段明煬挖了一小勺蛋糕,送進嘴里,低著頭,沒有吭聲。
黎洛的猜疑愈發篤定:“為什麼里面的照片染上了血,而外面一點痕跡都沒有?你怎麼做到的?”
段明煬吃掉最后一口蛋糕,站起身,把紙碟子扔進了垃圾桶,沉默著走到儲藏柜前,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了一個盒子,又折回來。
“太聰明會讓人煩的知道嗎?”
他這語氣有點像生悶氣的小孩兒,黎洛不禁笑了,接過盒子:“你真給我買了個新錢包?這里面是我原來的那個?”
“嗯。”
“哈哈哈,你也太客氣了,我這錢包可是要兩千多英鎊……”
黎洛突然被自己的話噎住。
[……看到他進了一家奢侈品店,隨隨便便就買了個錢包,兩千多英鎊呢我的天……]
[……你是不知道哦,你沒來的這一個多禮拜里,段明煬幾乎天天通宵……]
段明煬哪兒來的這麼多錢?他不接受他爸的資助,唯一的經濟來源,只有酒吧打工的收入,時薪是多少來著?數字低到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個大概。
這樣一個錢包,起碼抵他兩個月的工資。
這個念頭宛如一把鐵錘,重重地撞擊了黎洛的心臟,一陣鈍痛。他不由地屏住呼吸,緩緩打開手中的盒子——
里頭確實是他原來的錢包,但已經面目全非了。
上好的皮革上印染著褪不去的暗紅血跡,以及灰黑的泥水臟污痕跡,慘烈無比。
“當時下著雨,掉到地上的時候我本來想搶救下,結果后來沾上了血,就沒辦法了。
”
段明煬說得云淡風輕,仿佛只是在走路時不小心弄掉了錢包,又不小心劃破了手才染上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