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黎洛十五歲之前的人生,可謂順風順水,不知道“挫折”二字怎麼寫。
直到十五歲那年他父母突然離婚。
這對任何一個處于青春期的孩子來說都不亞于晴天霹靂,他震驚、痛苦、彷徨,死拽著媽媽的衣服不讓她走,歇斯底里地問他爸爸為什麼媽媽要離開他們。
然而黎正宏只是沉痛地摸了摸他的頭,說:“是爸爸的錯。”
少年人不懂大人這話語背后的無奈與心酸,把它當了真。
他們的父子關系從那一天開始惡化。尤其是當他某天突然發現自己父親與男下屬曖昧不清的關系后,便單方面篤定了母親是由于這個原因而離開了他。
可無論黎洛如何激烈地抗議反對,黎正弘都沒有辭退那名男下屬,也沒有解釋離婚的真正原因。
父親的緘口不言未能緩和倆人之間的關系,反而使得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情瀕臨徹底崩塌。
于是便有了這場一時興起的報復。
黎洛仍記得那一天,他渾渾噩噩地上完了全部的課程,被教授的種種專業英語術語搞得頭昏腦漲,腦子應該算不得多清醒,否則也不會突發奇想,風風火火地開著跑車去了學校附近的gay吧。
目的只是為了找個男人氣一氣最近準備給他介紹富家小姐的黎正宏。
你自己和男人亂搞,氣走我媽,破壞圣潔的婚姻承諾,還妄想讓我循規蹈矩、按你的計劃聯姻?
做夢。
然而到了酒吧,一打開門,一陣劇烈的電子音浪迎面撲來,人聲鼎沸,震得耳膜發痛,黎洛差點就想轉身走人。
他平日里去的酒吧都比這高檔百倍,環境靜謐燈光柔和,客人也是非富即貴,品酒閑談間一派優雅矜貴的氛圍,哪兒會有這種五彩燈光和震天動地的俗樂?
但轉眼間后邊又涌進來了四五人,擋住了他的去路,催促他往里走,別堵在門口。黎洛只好先走進了酒吧,想著姑且看看有沒有能入得了眼的。
他的目光在場上快速地掃了圈,繚亂的彩燈照得人臉模糊,識別不清細節。
既然一樣要找個男人當對象來氣他爸,他傾向于找個好看的。反正也只是逢場作戲,他不可能真把自己搭進去。
粗略看下來,姿色尚可的不少,然而多數是外國人。
相比之下,他更希望找個會說中文的,溝通上的阻礙能小點兒,到時候配合起來騙他爸更默契些。
這時,恰逢一首歌停了,魔性的燈光暫時退場,視線稍稍明朗。
黎洛往場子中央走近了幾步,不經意間一瞥,目光忽然觸及到了一道穿梭于人群之中的身影,頓時眼睛一亮。
那人黑發黑眸,穿著黑白制服,在一群發色夸張著裝花哨的客人之中顯得相當惹眼。
看外表應該只是一名服務生,可他那步伐穩健的挺拔身姿、以及那微微垂下的眼簾和沒有一絲弧度的唇線,都令他看起來像一位遭遇貶謫的位高權重之人,隱于喧囂,含垢忍辱。
有種陰郁的貴氣。
黎洛嘖嘖兩聲,摸了摸下巴。
有點意思,就這人吧。
那服務生剛送完一輪酒,正夾著空盤往吧臺走。黎洛目光如鷹般追隨著他,理了理著裝,手插入兜,也朝吧臺走,心里琢磨著出多少錢能讓對方乖乖聽話。
五十萬該夠了吧?演個男友又不是什麼難事,頂多給一百萬,要再往上加,就有點不識抬舉了。
到達吧臺需要經過舞池,此刻新一輪的電子樂響起,那些尚未盡興的男人又開始扭腰頂胯,群魔亂舞,動作幅度大得阻礙了過道。
黎洛不得不撥開人群往前走,即將到達吧臺時,頭頂眼花繚亂的彩燈一晃,冷不防地被人掐了下屁股。
“小甜心。”一光頭花臂大漢貼在他背后,油膩膩地用中文說,“你長得真漂亮,亞洲人?咱倆是老鄉,要不要跟哥哥玩玩?”
“……玩個JB。”
“喲,好辣,上來就要玩JB?”
黎洛眼角一抽。
送上門的人頭,不要白不要。
只不過這兒人多眼雜,要是鬧來了警察還挺麻煩。
不管私下里什麼模樣,公眾場合依舊要維持風度,這是上流圈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在這方面尤為擅長,在家可以和他爸鬧得天翻地覆摔盤子砸花瓶,出了門,仍然是高雅瀟灑談笑風生的黎家少爺,看不出一點惡劣因子。曾有一位知名導演夸他有當演員的天賦,悲歡喜怒皆藏于心,也不知這話算是褒義還是貶義。
當下,黎洛腦中的念頭一閃而過,便微微縮起脖子,弓起背,令自己的身形矮了一小截。轉過頭時,眉眼低垂,睫毛濃密纖長,像只綿軟的小羊羔,溫順而無害。
他咬了咬唇,抬眼看向那光頭,輕聲說:“我們去后門吧……那里隱蔽。”
一般酒吧后門都沒攝像頭,就算打殘了也不會查到他頭上。
光頭面上一喜,淫笑著來攬他的肩:“這麼浪?我喜歡,走吧,小甜心。
”
黎洛側身不著痕跡地躲開了咸豬手,正欲先行走向后門,突然眼前光線一暗,被橫穿出來的一人擋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