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右弼天蓬位在西夏,京中事敗,就已被西夏人拔除,將軍找不到了。”
商恪道:“左輔的天芮,應當在金人王帳。”
云瑯心頭微動,抬起視線。
“金人王帳?”景諫皺緊眉,“如何竟能深入這般心腹……漢人也能入金人王帳麼?”
“我們原本也沒能想到此事。”
商恪搖了搖頭:“襄王的黃道使,未必全是中原漢人。”
景諫愕然:“什麼?!”
“襄王苦心排布,原來扶持了不止一個皇子。”
云瑯啞然:“天芮位是誰,金人王帳里爭儲的皇子……完顏紹還是完顏通?”
“完顏紹是風字軍主將,也被將軍圍在應城里了。”
商恪道:“金兵鐵浮屠有四支,仿《孫子兵法》中‘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一句,立白、青、紅、黑四色旗。風火主襲殺,林、山是拱衛王帳的鐵浮屠,決不能有失。”
“被圍在應城里的金人,旗鑲了白青邊。”
景諫細想了下:“此次若有第三支來,應當是火字軍?”
云瑯不置可否,與商恪交換過視線,將溫熱茶水一口口飲盡。
“什麼亂七八糟的?”
嚴離聽了半晌,越聽越云里霧里:“有什麼不一樣?總歸就是應城里圍了兩支鐵浮屠,如今還要再對付一個……”
“若黃道使是金人皇子,便不一樣。”
云瑯捻了袖口沉吟,緩聲道:“多虧商兄星夜傳信。”
商恪啞然:“縱然不傳,將軍也不會不做準備。”
“雖說要做準備,卻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云瑯笑道:“如今禁軍精銳趕到,便松快許多……連大哥。”
連勝靜聽著幾人交談,聞言按起身,應聲道:“少將軍吩咐。”
“帶人掉頭,轉道寧武,駐扎樓煩關。”
云瑯:“第四支鐵浮屠會從此處來。
”
“第四支?”
嚴離愕然:“金人不留守王帳的兵了?不怕遼人趁這時候滅了他?!”
“是了。”景諫轉眼已盡數想透,低聲道,“應城內圍了王帳軍,又圍了個金人的皇長子,豈能不救?那皇次子借襄王暗中助力一心奪嫡,只怕會搶著帶兵來援,一為立功,二來趁機暗中下手,設法將長兄襲殺……”
嚴離聽得心中駭然,背后都不覺涼透:“好狠的手段。”
“不外如是。”
景諫語氣發寒:“我們這位皇上,手段便不狠了麼?”
嚴離叫他詰住,愣了半晌一時無話,攥緊拳,重重嘆了口氣。
“若從金人王帳來,走偏頭關最順。”
連勝無暇閑談,鋪開軍圖細查:“為何要去寧武駐兵?”
“要過偏頭關,只有深冬黃河結冰,騎兵才能踏冰渡河。如今過了七九,河道已開,鐵浮屠過不來了。”
云瑯胸中已有城圖,槍尖在地上畫開條線:“寧武踞山俯瞰,控扼雁偏兩關,向北直應云朔。城下漯水冬夏斷流,河谷寬闊平坦,正可長驅直過。”
連勝凝神細聽,飛快對照查驗,果然處處不差:“好,便去寧武。”
“漯水上游陳家谷內,有一處九牛口。”
云瑯道:“漯水河道俱是砂礫,過水難存,下潛伏流。春汛就在這幾日,將河床掘開,自然出水。”
連勝聽懂了他的意思,目光亮了亮:“掘開河床,堆積碎石砂礫攔水,等鐵浮屠渡河時,將攔壩一舉毀去?”
云瑯笑了笑:“明晚有暴雨,連大哥要堆砂礫作攔壩,需得堆得堅實些。”
“好!”連勝幾乎壓不住喜色,“這就回去,轉道寧武!”
“禁軍如今只有從文與景王壓陣。”
商恪將話送到,頷首起身:“借連將軍軍符一用,我快馬去引其余禁軍,同赴寧武城。
”
連勝望了一眼云瑯,見少將軍點頭,全不遲疑,摸出軍符遞過去。
大軍調動牽一發動全身,最費時間。商恪收好軍符,同云瑯一禮,不再多說,回頭利落下了常勝堡。
“末將也就此動身,去漯水掘河。”
連勝欣然抱拳:“就此告辭。”
云瑯笑了下,正要說話,一旁嚴離已急得搶著出聲:“慢著慢著,你們這就說完了?!”
嚴離眼看這幾人這般定了主意,有些發急:“你們都有去處,我去什麼地方?我不要干瞪眼看著!也給我安排個差事……”
“云州太守,豈會沒有差事?”
景諫失笑:“大戰在即,云州城里莫非不要個坐鎮的麼?”
“琰王不坐鎮云州?”嚴離一怔,“他也要上陣?”
“不止上陣,比我這里更兇險些。”
云瑯道:“我的親兵會送嚴太守回云州,若不可為時,該做什麼便做,一應后果有我擔承。”
“到了這份上,誰還不是腦袋別在褲腰上干,要旁人擔承什麼!”
嚴離回過神,猛然站起來,用力一揮手:“干了!云州城從我手里給出去一次,便不會再給第二次!”
云瑯笑了笑,不再多說,起身拱手。
幾人轉眼敲定章程,半刻也不耽擱,各自揚鞭分道,頭也不回直奔去處去。僻靜已久的棧道叫疾馳駿馬踏過,激起道道塵煙。
晨光漸明,日光刺開濃深云層,將人影鍍上一層鎏金邊沿。
景諫走到云瑯身旁,遲疑了下,輕聲問:“少將軍,我們也回去麼?”
云瑯斂神,握了下右腕:“回。”
“看時辰,殿下也該帶人入朔州城了。”
景諫低聲道:“只盼……諸事順遂。”
“小王爺在。”云瑯笑了笑,“定然順遂。”
景諫怔了下,也跟著深深點了下頭,不再多話,去引兵回猴嶺塹壕埋伏。
云瑯深吸口氣,再度看了一眼云朔方向的層疊云障,緩緩呼出來,下了常勝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