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說搭上那油水叫人眼熱的鎮戎軍, 還不知有多少好處可撈。此番千鈞一發轉危為安,余悸后怕都還未散,龐轄端著手里的葡萄釀,連看著只知道打仗的朔方軍也順眼了許多。
“如今看來,那兩位……”
師爺跟在他身后,趁無人來敬酒,對龐轄悄聲道:“竟當真是來掙功勞的。”
“想來是宮中當真有些艱難,皇上已動了別的心思……年前開后宮選秀女,怕就是奔著這個。”
師爺低聲道:“要重贏圣心,自然就要做事。帶一個禁軍首領出來,軍功自然沒得說,加上去寰州調兵解危救困,這份功勞絕不小了。”
“我那時說什麼了?”
龐轄得意道:“等閑人能從韓忠那鐵公雞手里借得動兵?本官一見鎮戎軍來幫忙,心中便盡數有數了。”
師爺原本還有些懷疑,此時親眼看了戰局,卻也不得不信:“大人說得是。”
“這群殺胚還盼著那兩位來坐主位。”
龐轄方才聽見禮官等人議論,嗤了一聲,吞下杯酒:“那般人物,天家貴胄,什麼樣的宴飲沒見過?豈會自降身價,來赴這等……”
他話還未說完,聽見不遠處歡喜喧鬧聲,有些茫然,跟著探了脖子望過去。
師爺也跟著回頭,看清情形,不由一怔。
熊熊燃著的篝火旁,人群極熱鬧地圍著,中央站著的那兩個人,面前已擠了再多出十只手也接不盡的酒杯。
……
岳渠排開眾人,走到云瑯面前。
他仍吊著半邊傷臂,完好的手攥了酒,掃了一眼云瑯:“原來還記得有頓飯吃?”
云瑯老老實實挨他訓:“記得。”
“若不是這葡萄釀軟綿綿的沒勁,定然罰你三杯。
”
岳渠瞪他一眼,細看了看云瑯臉色,又皺了眉:“不是又不舒服了罷?別總是只帶個先鋒官,你那議親的對象呢?”
云瑯沒繃住,咳嗽了一聲。
“當初鬧著不要同小姑娘議親,也隨你了。”
岳渠:“我等也并非古板到冥頑不化,只要你愿意定定心找個歸處,這一項也不非要卡死……可好歹要找個貼心的。”
岳渠蹙緊眉:“如今這是怎麼回事?”
“貼心。”云瑯忙保證,“他待我很好。”
“待你很好?”
岳渠半信半疑:“你也不看看你那些親兵——”
岳渠話頭一頓,錯開云瑯視線。
岳渠用力按按眉心,有些心煩:“你那些親兵……四處搜查,非要揪出是誰薅禿了你的兔子,你有時間便管一管。”
云瑯啞然:“是。”
岳渠看了云瑯半晌,沒再問出那一句話。
他原本想說那些親兵的審訊手段,已不止慘絕人寰,絕非常人能調教得出來。
刀疤帶了云騎潛出朔北,回京去救云瑯,是岳渠暗地里命人放出去的。岳渠執掌朔方軍這些年,只做了這一件忍不住的事,自然極清楚那群夯貨的脾性。
云騎是云瑯一手挑出的親兵營,除了回京救主帥性命,剩下的任何事都絕不會擅動,只聽云瑯親自吩咐交代。
以惡制惡、以殺止殺,死士的嘴撬不開,懸著的是全軍人的命。仗打到現在,沒人還會天真仁慈到覺得這些手段不該用。
……
可這些手段,云瑯又是從哪里學會的?
云瑯這一身到今日也沒養好的傷,除了當初那一處,又有多少是逃亡這些年落下的,多少是落在了那群奸佞的手里?
既然議了親,議親的那人定然是在京城,難道就眼睜睜看著——
“岳伯伯。”云瑯笑了下,“他燒了大理寺。”
岳渠一愣,視線釘在云瑯身上。
朔方軍養大的小兔崽子,看著沒心沒肺上房揭瓦,其實心思剔透得瞞不住,岳渠自然也早就清楚。
云瑯猜得到他在想什麼,倒不稀奇。
“燒了大理寺……”岳渠眉峰擰得死緊,“那些人沒找他算賬?”
“找了。”云瑯點點頭,“于是我們便一鼓作氣,將禁軍搶回來,樞密院也快了。”
岳渠越聽越愕然,慢慢瞪圓了眼睛。
朔方軍雖然遠在北疆,卻也不是閉目塞聽,什麼都不知道。
這些事他聽白源隱隱約約提過,只是覺得京中再風云變幻,無非奪權傾軋而已,誰得了勢,朝局都一樣叫人心灰意冷,故而半點也不曾往心里去過。
這些事……竟是兩個半大的娃娃做出來的?
亦或是這小兔崽子豁了出去,為了朔方軍,不惜委身哪家的糟老頭子——
“他與我年紀相仿,很英俊。”云瑯及時道,“又從小就認識。”
岳渠松了口氣:“那便好。”
“既是從小認識,又年紀相仿,該算是兩小無猜了。”
一旁禮官笑道:“這位議親的大人,少將軍何不叫我們見見?”
云瑯最愧對的就是禮官,誠懇一拱手,繼續道:“這位議親的大人……還是我的大侄子。”
禮官:“?”
“你究竟哪兒來的大侄子?”
岳渠早就覺得奇怪:“你還跟誰的靈位拜把子了?早跟你說過,縱然我同端王互相看不順眼,可我畢竟也和他同輩論交,這般沒大沒小的事,我也要替他教訓你……”
岳渠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白源的話,心頭陡然劈開道念頭。
……
這念頭其實早就有。
當年端王還在,云瑯動輒跑到端王府去住,起初是為了進朔方軍,后來進了朔方軍,跑得卻反而更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