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瑯隱瞞身份,一是為了不驚動剩下的金人鐵浮屠,二是兩人都在城外,城中無人鎮著,尚得拿這個身份鎮得住龐轄,叫他不敢關閉云州城門。
要瞞著身份的,本就都是敵方對手。襄王一派太熟他作風,固然瞞不住,叫朔方軍知道了,卻也沒什麼緊要。
將軍們巡營時捉了那幾個探子,一頭霧水,全弄不清對面何必費了大力氣處心積慮散播這種事,特地來替朔方軍強心打氣。將那幾個探子捉起來打了一頓,便扔出營盤放走了。
“輕車都尉說,將士們聽了你喜歡兔裘,便連夜設法搜羅。”
蕭朔道:“可惜不夠,只攢出來這些。”
云瑯挨過那一陣胸口翻覆,剛緩過來些,叫蕭朔攬著,聽得茫然:“我為何喜歡兔裘?”
“不知。”蕭朔道,“大抵是密探虛虛實實,有所編造。”
云瑯扯了下嘴角,將那條雪色兔裘拿在手里,摸了摸。
軟乎乎的兔絨貼在掌心,溫順輕滑,蘊著掌心溫度,返出融融暖熱。
“找不到更多兔子了。”
蕭朔護住云瑯后心,受輕車都尉托付,替朔方軍將士傳話:“做披風差得太多,量了尺寸,給你做個毛毛領。”
云瑯捏著軟絨,沒忍住一樂:“行。”
小王爺自幼長在京城、有名師教導,嚴謹端肅一本正經。這幾個字一板一眼咬出來,話是原話,語氣只怕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偏偏越是正經,這時候認認真真咬字,便越顯出昔日那一點少年的不會回彎的迂勁。
云瑯簡直懷念至極,索性放開了往后一躺,抬手挑蕭朔下頜:“行是行,我這領子的尺寸,卻不是等閑人便可上手量……”
蕭朔抬眸掃他一眼,攏了少將軍那只手,空著的手按上云瑯衣襟。
云瑯夢了一宿的淫羊藿,眼見夢里的手,嚇了一跳:“干什麼?!”
“上手量。”蕭朔道,“你手臂不覺酸疼?”
云瑯叫他一拃接一拃圍著衣襟量,耳后發熱,呼了口氣:“……還好。”
一覺睡醒,骨子里的乏意雖說仍頑固盤踞著不散,酸痛疲累卻已緩得差不多了。
他少時也常這樣長途奔襲,領所部輕騎不眠不休疾馳一天兩夜,一槍捅碎了敵酋的護心鏡。倒頭痛痛快快大睡一場,也就全歇過來了。
如今比過去雖然不濟,卻也不至于才跑了這麼一趟、射了幾支箭,就連胳膊也抬不起來。
云瑯輕呼口氣,閉了閉眼睛。
丈量領口的那只手溫暖輕緩,指腹力道沉穩,循規蹈矩慢慢按過他肩胛,自頸后繞回來,便將他整個攬進臂間。
云瑯向后,仰在蕭朔臂彎里,扯扯嘴角:“若當年答應了帶你來,叫你站在城頭看著,本將軍遠比現在——”
他話頭忽然頓了頓,心念電閃,忽然猛一抬手,擰身將蕭朔重重撲下了床榻。
蕭朔的反應只比他慢上一瞬,臂間力道瞬間凝實,抱著他掀過身,避在床下。
一排泛著烏寒的簇亮駑箭,狠狠刺破了帳子,扎在地上。
帳外響起焦灼厲喝,云瑯緩過一陣力竭的頭暈,呼了口氣:“扯到傷口沒有?”
“無事。”蕭朔低聲,“你怎麼樣?”
“不要緊,估計是襄王的刺客。”
云瑯握了握手腕:“朔方軍最不會對付這種陰詭手段……你等著,我帶刀疤去。”
蕭朔按住他肩膀:“我——”
“你什麼你?”
云瑯失笑:“如今在軍中,聽軍令。
”
蕭朔蹙緊眉,沒有再開口,手臂上力道慢慢緩下來。
云瑯躺在地上,朝他抬了下嘴角,雖然帳子里光線昏暗,一雙眼睛卻極亮:“本將軍就算現在,也一樣厲害。”
蕭朔松開手,看著云瑯輕快起身。
看不出半分體力耗竭后的虛弱,云瑯動作極利落迅速,不用人搭手,束衣被甲,摸過護腕戴牢,抄劍旋身出了營帳。
襄王一派被圍在城內,情形遠不如朔方軍從容。
應城本就不算大,平日里糧草雖然齊備,卻只按著本城所需平倉,如今大批剽悍金人擠在城里,人數已過了應城原本人口的三倍,城外糧路盡數斷絕,未必支撐得過幾日。
刺客行刺、死士放火,本就是這等情形下被用濫了的手段。
云瑯當初與戎狄各部族交戰,自己也不少帶人鉆帳子放過火,最清楚這些人的排兵布陣。帶親兵風馳電掣掃過一遍,已將猛火油并火絨草剿凈。
刀疤等人在京城跟著云瑯捉刺客,早捉熟了手,一個個挑了手筋腳筋、卸開下巴免得咬舌頭吞毒囊,攢著手腳捆了整整齊齊的一排。
岳渠肩上有傷,吊著胳膊帶人匆匆趕了過來。
他傷勢雖然兇險,仗著底子好,處理解毒也及時,此時已能行動自如,臉色也比昨夜好出來了太多。
岳渠走到營中,看見云瑯,目光倏而一凝,大步過去:“你如何了?”
如今才過正午,岳渠隱約知道云瑯情形,看著他蒼白眉宇,蹙緊了眉:“是我疏忽,不曾想到今日竟就——”
“無事。”
云瑯笑了笑:“我也疏忽了……沒想到這麼快。”
禁軍要到,少說還有三五日,這仗本就打的快不得。
云瑯只打算圍而不攻,等大軍到了再談合圍,并沒想逼得襄王一派情急跳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