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恕罪!”
探子篩糠似的抖:“那云瑯本就是逃亡熟了的,天羅地網也網不住,極難探查走了哪條路……”
今日害得戰局失利,已是掉腦袋的罪。探子伏在地上,垂死掙扎,低聲道:“況且……我們的精兵從襄陽奔朔州來,已抄了最近的路,不也尚且不曾到?他們晚出幾日從京城走,竟先到了,難不成是插了翅膀……”
探子只為自辯,盡力找著說法,卻不曾見堂上幾名黃道使交換視線,臉色竟都微微變了。
這些天都忙著籌謀戰局,今日扭轉得太措手不及,功虧一簣,又要馬不停蹄善后安撫好被封在城中的鐵浮屠。
……
滿腔懊惱與氣急敗壞的怒火下,他們竟都不約而同忽略了件事。
襄陽府來的私兵,本該赴飛狐口待命,合圍敲開關隘,成尖刀一路直插京城腹心。
可數日前,私兵入了崤山以后,竟一條消息也再沒送來過。
“會不會……他們早就去了,事先在崤山設了埋伏?”
探子顫巍巍道:“我們的人不熟地理,難保不會中了圈套。那兩人素來古怪,只怕——”
“荒唐!”連斟寒聲道,“此事機密,他如何知道的?掐指一算?你真當那云瑯是神仙?!”
探子一句“怕真沾了些神鬼莫測之力”噎在喉嚨里,欲哭無淚,重重磕頭。
“大抵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連斟不再同他廢話,轉向襄王,躬身道:“屬下派人去查,定然弄清是怎麼回事……”
襄王忽然開口道:“不必。”
連斟一愣。
“只是耽擱,遲早會來。”
襄王道:“若已被人殲滅,查也無用。”
連斟頓了下,竟半句也回不出,隔了一刻才垂首道:“是。”
襄王眼底冷了冷,泛起沉沉殺機。
……云瑯。
當初便該不計代價、痛下殺手,絕了這個要命的后患。
“龐家人怎麼回事。”
襄王漠然道:“龐轄接了兩位假貴客,真的在何處?也落進埋伏,死在路上了?”
“龐家雖然答應合作,卻仍在提防我們。”
連斟有些畏懼,低聲道:“只知道來的是龐謝與龐家另一個旁支子弟,出了河北西路,他們便甩脫了我們的眼線……”
“蝦兵蟹將,龐家好氣魄。”
襄王冷嘲:“去找,三日內活要見人。”
連斟不敢多說,低頭應是。
“假的真不了……便讓那云瑯再逍遙三日。”
襄王眼底透出寒色:“龐轄如今不會聽我們的話。等龐謝來了,立即叫他去龐轄面前驗明正身,關閉云州城門。”
連斟領命:“是。”
“叫你們在朔方軍中散布消息,戳穿云瑯身份,再說他在京中是如何享樂的。”
襄王轉向地上的探子:“做得如何了?”
探子喉嚨一滯,僵了僵,埋頭道:“散布下去了……”
襄王擺弄著手中玉印,眼底陰冷。
朔方軍這些年過得寒酸困苦,憋屈至極。若聽了云瑯在京城舒坦享樂,自然生出逆反心思,人心若散,兵遲早帶不成。
先亂朔方軍心,再關云州城門。
縱然今日一時屈居下風,自會有可乘之機,讓那些鐵浮屠頂著先殺出去,與朔方軍狠狠拼個兩敗俱傷。
驅虎吞狼固然兇險,但鷸蚌相爭,只要拿準機會,便仍能從中得利。哪怕沒了襄陽府的私兵,還有藏在應城里的兵馬可用,待來日敲破飛狐口,長驅直下,江山仍是他的。
襄王斂去念頭:“如何說的?”
“我們四處說,云瑯在京里過得極好,鼎鐺玉石、象箸玉杯,日日錦衣肉食,什麼也不用做。
”
探子低聲:“還說他穿的披風都是兔裘的,奢侈至極,只用兔子頭頂到頸后最潔凈柔軟的那一片細絨,集絨成裘……”
“不錯。”襄王淡聲道,“那些人聽了,是何反應?”
探子不敢說話,一頭磕在地上。
“叫你說就說!”連斟沉聲,“支支吾吾做什麼?”
探子無法,咬了咬牙,只得如實道:“那些人聽了,沒說話,三三兩兩散去……”
“只一夜。”
探子跪在地上,絕望閉了閉眼:“這敕勒川下所有的兔子,便都禿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夜間, 敕勒川的野兔拉家帶口,連窩逃進了莽莽陰山。
夜盡天明,燭火方歇。
云瑯在溫暖的裘皮里醒過來, 帳內清靜, 厚厚的棉布簾嚴嚴實實掩著,半點寒風也透不進。
蕭朔已起了身,靠坐在榻邊, 慢慢翻著一摞本冊,手邊搭了條軟乎乎的純白兔絨。
云瑯不記得行李里有這東西,摸過來看了看,好奇道:“這是哪兒來的?”
“輕車都尉今早來探你,一并送來的,說是替人轉交。”
蕭朔道:“還有不少。”
云瑯愣了下, 探頭望了望。
桌上的確有不少東西, 一樣挨一樣, 被格外仔細地穩穩羅列擱著。
上好牛皮鞣制的馬鞍,赤紅陶泥、親手燒制的陶塤, 將軍打馬的彩人風箏。
不知打磨過了多少次的狼牙。按草原的風俗, 穿了條細細的紅線,鑲了足赤金,找高山上佛宮里的大和尚開過光。
……
能保少年人消災解難、無病無恙,好好的長大成人。
云瑯靜了一刻, 胸口微微疼了下, 扯扯嘴角:“怎麼……”
他想說話, 那陣疼卻隨著暖燙酸楚沒頂地涌上來,叫他不得不先閉上嘴,也一并闔了眼睛。
蕭朔擱下冊子, 伸手攬住云瑯腰背,幫他坐穩:“原本只將軍們猜測……襄王派暗探混進軍中,散布了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