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騎將軍自己做的磨呵樂落在了云州城,沒能趕上,搓著手訕訕道:“我想去給皇子捏捏腿……”
“不行!”白源崩潰,“捏你自己的!”
游騎將軍分外失落,怏怏嘆了口氣,磨磨蹭蹭出了帳子。
雖說這一圍城便暫且打不起來,可好歹分明還在戰場上,白源抱了一堆東西,哭笑不得立在原地。
“他要瞞著,有他的考量。”
岳渠吊著傷了的胳膊,大馬金刀倚著,灌了口酒:“這些東西不是給云麾將軍的,是給我們大伙養大得小兔崽子的……你只管送去。”
白源立了半晌,無奈苦笑:“是。”
“若還不是時候,不必急著回來見面。”
岳渠道:“老子好不容易熬出頭了幾年,這朔方軍主帥還沒做夠呢,少讓他來搶風頭。”
白源啞然:“岳帥——”
岳渠:“去吧。”
白源靜靜站了一刻,俯身一禮,將懷中物事盡數仔細收好,快步出了軍帳。
-
另一側,應州城最北的合圍輕騎兵營地,人聲已漸消停下來。
激戰一日,人人耗盡了心血力氣。滿身沙土血跡不及洗清,滾進帳篷,便不管不顧沉沉昏睡過去。
蕭朔坐在營帳前,將兜鍪摘下來,遞給隨身親兵。
騎兵激戰刀刀見血,他身上也落了幾處傷。幸而得了云少將軍的提點,鎧甲重新修整合身,牢牢護住了各處要害,不曾受致命重傷。
“殿下。”
景諫將熱湯遞給他,低聲道:“進帳子歇歇,先裹傷,我們來等少將軍。”
蕭朔單手接過熱湯,一口飲盡,將碗遞回去。
景諫立在一旁,還要再勸,目光忽然一亮,快步上前:“少——”
兩匹馬并行過來,韓忠一并牽了云瑯的馬韁,朝他輕輕一擺手。
景諫一怔,停住話頭。
云瑯仍在馬上,身形不見頹唐,朝他一笑,清清嗓子:“那邊坐著的是何人?”
他聲音極低,散在夜風里,卻仍沁滿了暢快輕松的笑意。
蕭朔起身,走過來:“云麾將軍帳下先鋒。”
云瑯一本正經:“我找的不是這個。”
“殿前司都指揮使。”
蕭朔道:“禁軍統領,輕騎兵代統制。”
云瑯挑剔:“也不是。”
“此時顧不得許多了,琰王殿下再對不上巡營暗語,也總不會有假。”
韓忠不明就里,低聲勸:“少將軍……”
蕭朔輕嘆了口氣。
韓忠愣了愣,看著蕭朔走到云瑯那一匹白馬前,有些遲疑:“琰王殿下?”
“松手。”蕭朔抬頭,視線落在云瑯分明僵硬的肩脊腰背上,“抱你回去。”
“今夜尚早。”
蕭朔輕聲:“特來……侍寢。”
云瑯靜了一刻,扯開暖和笑意,徹底將那一口氣松了,慢慢放開手。
蕭朔上前一步,伸出手,穩穩接住了自馬上一頭栽下來的琰小王妃。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風安靜流轉。
連綿軍帳一片寂靜, 篝火仍熊熊燃著,偶爾在風里噼啪爆開火星。
云州城里送出來一批軍資,叫云瑯直接吩咐散進各營, 此時剩得不多, 卻也勉強足夠應急。
景諫帶人在主帳里外穿梭,攏火盆、找傷醫,片刻不停地燒水取藥, 在簡陋的行軍床上鋪滿了厚實的絨裘。
帳內暖融,云瑯被烈酒與傷藥的氣息牽醒,在蕭朔臂間睜開眼睛。
“兩軍已安置妥當,岳渠將軍傷勢無礙。”
蕭朔迎上云瑯目光,在他背后撫了撫:“只管睡,沒有要緊事。”
云瑯靠在他肩頭, 看向燭火光暈的邊界, 蕭朔褪去的半邊甲胄。
調鎮戎軍是緊急起意, 云瑯察覺到不對時,算時間已到了最不容耽擱的危急關口, 甚至來不及同蕭朔稍一句話, 便急打馬去了寰州。
小王爺親手養出來的白馬,神駿無匹,近百里顛簸崎嶇的山路,揚開四蹄只管風馳電掣, 箭一樣射到了寰州城。
寰州守將韓忠見了他遞進去的承雷令, 半句話不曾問, 扔了閑散避世的寬袍廣袖,重整甲胄,點將發兵, 隨他奔襲馳援云州城。只管過圍剿賊寇、護送商旅的鎮戎軍,帶上了所有能帶的馬匹兵器,一路沉默馬不停蹄。
……
終于來得及。
若沒有蕭朔領輕騎兵穩住戰局,朔方軍撐不到援軍來。
若不為穩住戰局,必須死戰不退,蕭朔不必受這些傷。
“是我身手不濟,不能全身而退。”
蕭朔抬手,在云瑯眼前淺淺一覆:“本就不光彩,看它做什麼。”
云瑯啞然:“誰說的?”
刀劍無眼,騎兵激戰最兇,縱然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要全身而退也難。
蕭朔頭次與草原騎兵正面交手,未受重傷,身上零零碎碎的傷口都只在淺表,不曾傷及筋骨肌理,已經算是極為難得。
云瑯此時回想,尚覺兇險非常:“幸好你已今非昔比……”
“是你教得好。”
蕭朔道:“少年時,我想隨父親上戰場,求你教我習武。你卻說要習武先要練挨打,掣柳條樹枝逼我練了整整三個月,直至我本能便可躲開。”
“我那時以為你有意捉弄我,還生了你的氣,往府上多挖了許多陷坑。”
蕭朔將手移開,撫了撫云瑯泛涼的額頭:“時至今日,我才知你苦心。”
云瑯不大好意思,臉上紅了紅,干咳了下:“其實——”
云瑯頓了下,忽然反應過來:“那時候我三步一小坑五步一大坑,原來不是你家地基塌陷,是因為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