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打他們的仗,我們做我們的事。”
龐轄擺了擺手:“眼下的第一要務,是伺候好正房那兩位,尤其白衣服那位少爺。”
“可是京城本家來人了?”
師爺正想問此事,蹙了蹙眉,低聲道:“縱然本家來人,大人也不必這般興師動眾……”
“蠢。”龐轄嗤笑,“你以為來的真是龐家人?”
師爺愣住,抬頭看他。
“我今日去不歸樓,見了這位祖宗。”
龐轄道:“他身旁跟著那個侍衛,身上的佩劍只在殿前司與侍衛司各有一柄,只有指揮使能隨身佩帶。那胡涂親自將人送下樓,送下來了兩個人……一枚太師府的大印。”
“大印?!”
師爺愕然:“此等要緊物事,怎會給帶出來了!”
“我起先也想不通。”
龐轄低聲:“那胡涂向來不將我龐家放在眼里……為何搶先沖他二人發難,后來卻不了了之,甚至親自將人送下來?”
師爺仍惑然不解,看著龐轄,等他向下說。
“說是龐家人,這兩人每次說起龐家時,卻沒有半分畏懼在意,仿佛只是隨口一提。”
龐轄眼底神色深了深:“那白衣服的少爺,手里拿著太師府的大印,身旁有禁軍將領當侍衛,一身的貴氣連龐家也未必養得出。”
師爺聽著他說,臉色變了數變,也猜到了那一個可能,開口幾乎有些吃力:“如,如此說來——”
“如此說,來得既是龐家人,又不是龐家人。”
龐轄低低道:“我聽風言風語,說皇上喜新厭舊,皇后在宮中地位隱隱有動搖……這段日子,皇上甚至動了將兩位皇子殿下外放的心思。”
師爺眼底駭然,牢牢閉上嘴。
如今皇上正當壯年,立儲的事尚且急不得。
這等關頭,若是宮中皇子親自來了邊疆……便是奔著設法立功勞,好穩住宮中局面,穩固皇后之位來的。
若能趁此機會,設法露一露臉,甚至盡力尋著機會幫上些助益……
現成的登天梯。
龐轄已挑好了禮,仔細擱在檀木盒子里收妥當,起身道:“你說,與此事比起來,可還有什麼算得上正事?”
師爺忙搖頭:“自然沒有。”
此事處處合理,挑不出半點錯處。師爺看著龐轄興致勃勃忙碌,過去幫忙,心底卻仍不知為何隱隱不安:“當真——不會有錯?”
“豈會有錯?”龐轄擺手,“那一身氣派……我這雙眼睛又不是白長的。”
那不是龐府能有的氣派,甚至連宗室、王侯府邸也要遜色些,是只有宮中王氣日日養著,天家貴胄才有的氣勢。
在宮里養大的、這個年紀的年輕人,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這一代子嗣稀薄,琰王少年就出宮襲爵封王了,自然不會在此列。”
龐轄逐個數道:“其余王府沒有出色的晚輩,在宮里養的,就只有那兩位、景王和云家那個逆犯。”
師爺對宮中情形知道得遠不如他詳細,愣愣聽著,點了點頭。
“景王整日里只知道雕木頭,除非被人綁架,否則寧死也不會來北疆,更不可能。”
龐轄信心十足,按了按師爺肩頭,將檀木盒子抱起來:“不是那兩位小主人,難道還能是云瑯收了重劍、搶了太師府的大印,親自來了嗎?”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云瑯接過蕭朔遞過來的重劍, 將搶來的太師府大印隨手扔在桌上,單手解了披風。
“少將軍不用太過擔憂。”
景諫合嚴房門,將新收的禮單擱在桌上:“如今朔方軍中, 主帥還是岳將軍。
”
金人來犯, 朔方軍出城迎敵,整個太守府卻都在忙著送禮。
戰鼓金戈聲遙遙傳過來,夾在恭敬逢迎的熱絡人聲里, 殺氣攪著洋洋喜氣,幾乎已遠得聽不清。
云瑯喝了口參湯,聞言啞然:“我不擔憂。”
“這樣大大小小的仗,朔方軍這些年駐守下來,打過的已不下百場。”
景諫道:“鐵浮屠雖然兇悍,有岳將軍在, 不會讓他們占去便宜。”
云瑯問:“岳將軍還是秦鳳路安撫使?”
“是。”景諫道, “這些年朝中對他沒有升遷降貶, 我們去樞密院查過……他曾派人送過幾次禮,走動過門路。”
云瑯點了點頭, 將手拭凈, 拿過塊點心咬了一口:“軍器庫使是誰?”
“章洛。”景諫道,“當初做過團練使,左護軍——”
云瑯:“轉運使?”
景諫稍一愣,停住話頭:“柴林。”
“提點刑獄司有人了……”
云瑯稍一沉吟:“常平使是誰?”
景諫:“倪承。”
云瑯點了點頭, 將那塊點心慢慢吃了。擦干凈手, 扯著蕭小王爺將人拉過來, 在蕭朔袖子里翻出一小摞紙,又摸出桿竹管筆。
景諫原本已準備了一箱子的詳盡資料,此時不過報了幾個名字, 便一句話也沒再能派得上用場。
景諫立在原地,看云瑯竟已低了頭寫寫畫畫,怔了半晌,終歸忍不住道:“少將軍,這些人您都還記得?”
“這有什麼可驚訝的。”
云瑯道:“去驚訝小王爺,十年內的要緊官員升遷任免、歷代狀元,他都記得。”
“殿下自然非凡。”
景諫苦笑:“只是這些人當初都是最的尋常護軍、偏將,末將以為……”
“以為什麼?”云瑯沒工夫閑聊,頭也不抬,“快來幫我磨墨。”
景諫站了一刻,被云瑯掃了一眼,終歸不再多說,快步過去拿了硯臺墨錠。
方才云瑯與蕭朔假扮京中來人,在太守府唬得龐轄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