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
胡先生靜了一刻,衡量過云瑯此時氣色,終于松下口氣:“此事因我而起,我會處置妥當,少將軍放心。”
胡先生握了那錠銀子,慢慢攥緊,低聲道:“城中還有許多可暫避風頭的地方,不止我這一處不歸樓。稍后會有人送少將軍與殿下由暗道出去,時局之爭不在這一時,務必忍住……”
“天賜良機。”
云瑯好奇:“為何要躲?”
胡先生一怔。
他細看了看云瑯,見云瑯不似玩笑,慢慢蹙了眉:“如何能不躲?如今各方都以為龐家人到了……只代太守這一處,少將軍要如何應對?”
云瑯不置可否,自包袱里翻了翻,挑揀出些東西。
“龐轄雖然無用,卻畢竟執掌一城。”
胡先生見他仍不以為意,心中有些焦急,低聲道:“若下令緝捕,官府出手,恐強龍難壓地頭蛇——”
“我二人自有去處。”
云瑯道:“眼下要定的,還是如何解朔方軍之困。”
胡先生叫他戳中心底事,怔了一刻,無聲攥了攥手掌。
云瑯說得不錯,此時最要緊的還是如何運作,才能在這一場陰謀里保下朔方軍。
三城之中,云州最北,無屏可拒無險可守。一旦朔方軍出了城,被人斷去后路,無異于自絕生機。
這般關乎生死存亡的要緊情形……這些年,他們自然也并非不曾做過最壞的準備。
“我知先生有謀劃。”
云瑯笑了笑:“揭竿而起、叛出朝廷,發兵推翻我們這位代太守之前……先聽聽我們兩個的主意。”
胡先生闔了下眼,苦笑:“少將軍請說。”
“我帶了一封蔡太傅親手寫的勸諫書信。”
云瑯自包袱里翻了翻:“若他愿意回頭是岸,與我等共戍邊城,便會保舉他還京入朝。
”
“龐轄是龐家人,如何會受政敵保舉。”
胡先生無奈:“勸不住的。”
“我帶了十張千兩銀票,若他肯幫忙,還有五箱重禮在路上。”
云瑯道:“車馬隨從,金銀財寶,嬌妻美妾……”
胡先生苦笑:“他若幫龐家做成了此事,豈非一樣好處無數?”
云瑯問:“這些都不行?”
“主意雖好,卻不能成功。”
胡先生緩聲道:“少將軍心性太過端正純善,只想著正大光明的辦法,不知該如何對付這種陰詭小人……”
蕭朔立在一旁,忽然咳了一聲。
胡先生微怔:“殿下?”
蕭朔迎上云少將軍純善的視線,靜了一刻,搖頭:“無事。”
“……城中勢力盤根錯節,單說龐家,力量便不止一股。”
胡先生并不追問,回身道:“此事并非這般容易,還需從中轉圜周旋。”
“這些東西都派不上用場。”
胡先生輕嘆:“若少將軍有一枚龐家令牌,或是太師府的什麼信物……”
胡先生話頭頓了頓,看著云瑯從那個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袱里拿出來的東西,一時幾乎有些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抬手揉了揉眼睛。
胡先生看著云瑯,艱難道:“少將軍……這是什麼?”
“既然都不行,只能用這個了。”
云瑯不太好意思,咳了一聲:“前陣子我去……賣飛蝗石,賣到了太師府,與他們的人聊了聊,敘了些閑話。”
“沒能找到令牌信物。”
云瑯:“一時順手,只帶出來了這枚太師府的大印。”
作者有話要說:云·端正·純善·正大光明·少將軍。
第一百二十五章
胡先生對著太師府大印, 恍惚良久,雙手捧著接過來,送兩位貴客下了樓。
……
代太守龐轄坐在樓下, 喝空了兩壺茶, 焦灼起身踱了第七個來回。
今日下屬來報,說京中終于見了來人,自南門入城后, 一路住進了不歸樓。
沒過半天,樓里便亂成一團,亂著亂著,里面情形如何尚不清楚,外頭竟已叫朔方軍給重重圍了。
“我們掌柜有些私事,一時耽擱了。”
茶博士替他續茶, 恭敬道:“這就下來, 您再等一等……”
“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龐轄皺緊眉, 臉上已顯出濃濃不豫之色:“莫以為本府寬仁,便是當真不管你這不歸樓。誤了本府的要事, 他胡掌柜也擔待不起!”
茶博士不迭賠禮, 替他重新續了壺上好的白毫銀針。
龐轄心神不寧,灌了一盞茶水,又坐回去。
先帝駕崩后,當今皇上即位, 龐太師從龍有功, 嫡女又入宮了皇后, 一時風頭無兩。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無論本家分家,也跟著搜刮了不知多少朝野的官勛缺位。
他只是龐家在淮南極不起眼的支脈, 京城都不曾去過幾次,自然混不上什麼要緊缺處。好不容易熬到蔭補入仕,夢都沒來得及做一個,便被發配來了這荒蕪蕭條的邊陲舊城。
……天道好輪回。
任誰也不曾想到,一朝風云變幻,這小小的云州城竟成了各方勢力死盯的要緊關竅。
龐轄攥緊了手中茶杯,神色愈沉了沉,握緊袖中那一封傳書,向四周掃了一圈。
不歸樓同朔方軍勾結,私相授受,與那居心叵測的云家叛逆一樣,都稍不留神便能叫人狠狠吃個絆子。
龐轄只是來替龐家占著閑缺,與京中那幾家老世族勛貴劃奪勢力的。這城里有什麼謀劃、如何行事,都叫那朔方軍與前太守嚴離的舊部守得死死的,幾乎沒他能插手的地方。
如今無論如何處事,都得等京中來人安排,他無非依言照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