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急?”
連勝昔日跟著端王,比旁人更清楚朔方軍情形,緊皺著眉:“樞密院胡亂折騰,朔方苦撐戍邊這些年,軍力早已疲憊。偏偏禁軍能帶過去的就這麼幾個……竟還大半皆是新兵,連千鈞一發的要緊關頭是什麼樣都不清楚。”
連勝咬了咬牙:“殿下與少將軍豁出命拼,才拼出如今這一方天地,如今朝堂上下都在盯著這一場仗,若是——”
他察覺到自己這話說得不吉利,生生剎住,用力呸了一聲,打了自己一巴掌。
“誰心中不焦灼?”
都虞候叫他挑起心事,重重嘆了口氣:“無非……盡人事罷了。”
禁軍暗弱了這些年,并非如朝堂一般,旦夕之間風云變幻,說整肅便能整肅。
要將軍力提上來,少說也要先挑出精裝甲兵,七過八篩,再拉去不引人注意的寬闊平原草場扎下大營,苦練個三五年。
這般練出來的兵,還是不曾真刀真槍上過戰場的。見過血、被殺意臨過身,才知道畏懼生死,知道了怕死,才能再練出不畏生死的強悍精兵來。
都虞候低聲道:“當年朔方軍那般強悍,好水川一戰折戟后,也要一年苦練,才熬出一支鐵騎……”
連勝自然也明白這些道理,只是終歸心中焦急,抬頭還要開口,忽然一怔。
都虞候看他視線,跟著轉過去,心中一喜:“少將軍!”
“連大哥好大的火氣。”
云瑯抱著琰王殿下的點心匣子,一路閑散看過來,笑了笑:“我剛走到校場,就叫連大哥一嗓子吼得酥餅都掉了。”
連勝:“……”
都虞候咳了一聲,回頭瞄了一眼連勝,板住嘴角低聲道:“少將軍不知道,連兄這火可不止一天兩天了。
”
禁軍操練了幾日,連勝便吼了幾日,都虞候這些天日日跟著挨吼,耳朵到現在還嗡嗡個不停。
但凡朔方軍出身的,沒人不同少將軍親近。都虞候看琰王殿下不在,同云瑯在一處,放開自在不少:“您快勸勸連兄,叫他消消火。事情固然很急,可咱們也當真不能再在路上練兵了。”
云瑯壓了壓笑意,咳嗽一聲,點點頭。
都虞候回頭看了一眼,低聲報備:“還弄壞了三桿槍、四柄刀,刀修修還能用,槍是真叫連兄給撅了,銀子才賠了一半……”
連勝眼睜睜看他當面告狀,一口氣堵在胸口:“少將軍!”
“無妨。”
云瑯停了與都虞候的嘀嘀咕咕,誠心安慰:“盡管賠償,找琰王府銷賬。”
連勝:“……”
都虞候這般欠削的夯貨料子也就算了,王爺昨日來了軍營,調度妥當后看過一遍練兵,什麼也沒說,只安排妥當了要帶走的輜重糧草與各營名單,便回了府。
如今連少將軍來了,竟也半分不知道著急。
竟還吃點心。
連勝滿腔焦灼憋得要命,來回踱了幾步,上前道:“少將軍!這豈是兒戲的事?王爺縱然不知兵,您心中總該有數——”
云瑯收了笑意,慢慢抬頭正色:“誰說王爺不知兵?”
連勝一怔,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閉緊嘴立在原地。
“連大哥,你跟在端王叔身邊的時間最久。”
云瑯道:“我知道,你并非有意偏見,只是小王爺當年的確于行兵打仗的事不很開竅,你長久看著,心中就有了消不去的成見。縱然琰王殿下與我一起平叛,在你心中,此戰勝數也盡皆在我。”
連勝知錯,咬緊牙關愧然道:“屬下不該。
”
“我也知道,你當年教蕭朔練槍,險些叫世子一招百鳥投不著林的槍法扎了端王叔的腿。”
云瑯慢慢道:“從此心有余悸,嚴防死守,再不準世子習武。”
連勝:“……”
都虞候倒是不知此事,謹慎道:“可王爺如今……身手分明很好啊。”
“從此世子不能在王府練習。”
云瑯唏噓:“就去我的云騎營,百鳥隨緣投我的腿了。”
都虞候:“……”
連勝忍不住,低聲攔著:“少將軍。”
云瑯沒多懷念往事,笑了笑,又收斂了神色看向連勝,緩聲道:“我知你心中憂慮。”
云瑯抬頭,掃了一眼校場上的禁軍:“你擔心這些年朔方軍軍力已被京中拖累得疲弱,禁軍又不能補充戰力,到時對上西夏大遼兩方夾擊,未必能拼得過馬背上長大的騎兵。”
連勝心頭一提:“正是,此事若不處置妥當,只怕——”
云瑯看著他:“你憂慮這些,可曾對王爺說過?”
連勝一怔,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昔日王府一場家變血案,有太多人從此困在里面,年年歲歲,不得解脫。”
云瑯語氣很淡,眸色卻朗利:“可連大哥,你要知道,是有人一直在往前走的。”
“我二人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不是我,是他。我們能走到此處,是因為這五年來,他沒有一刻停下來歇過。”
云瑯:“你該看見,他早走出了端王叔的影子。”
連勝心底震蕩,終歸說不出話,重重叩首:“屬下知錯。”
“好了,我也只是替他說幾句話,自家人犯不著這個。”
云瑯笑笑,俯身將連勝從地上扯起來,轉向都虞候:“還有槍沒有?借我一柄。”
連勝怔了怔:“少將軍,你要做什麼?”
“不就是沒見過千鈞一發的大場面?見識見識就行了。
”
云瑯活動了下手腕:“連大哥,帶你的人結陣護旗,我來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