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正是因為扛得住,越是徹底到不能自控時,云瑯便越難熬。
此時身不由己的失控茫然,縱使能激起更深處的反應,更令云瑯先想起的,卻是大理寺地牢里的那些日子。
不可軟弱,不可放松。
不可懈下那一根弦,身心有一處守不住,就要進了對方的套。
守不住,就要叫琰王府一起傾覆下來,一并陪葬……萬劫不復。
這些年來,云瑯多少次生死一線,熬傷煎刑,能靠一口心氣死撐過來,這樣的念頭只怕早已死死扎根在心底。
越茫然恍惚、越像是放手便能得解脫,越半步都不可退。
云瑯次次要逃,每到這時候不是上房便是入地,并非只是源于害臊局促、不通情事。
蕭朔慢慢吻著云瑯,將熱意分過去,低聲道:“抱著我。”
云瑯沒有應聲,側開頭。
“不會萬劫不復。”
蕭朔:“你抱住我,我便不會萬劫不復。”
云瑯胸口狠狠一震,猝然睜開眼睛。
蕭朔的眼睛里映著他,黑眸朗利堅硬,平靜得像是只說了句最尋常的話。
云瑯伸手,他已分不出心神控制力氣,敞開胸口,不顧一切死死抱住蕭朔,向懷里豁命似的勒進去。
蕭朔以同等力道回抱住他,吻上云瑯微微打著顫的泛白唇畔。
浪千堆,花六出。
耀眼白亮的雪光茫茫裹住整個天地。
生機從筋骨深處透出來,同心血一道蓬勃,鮮活得呼之欲出。
……
老主簿聽了王爺的吩咐,將熱水悄悄擱在門外,躡手躡腳守回府門口。
云瑯躺在榻上,想要說話,迎上蕭朔的視線,眼底光芒微微閃動了下,順服疲倦地合攏眼睫。
蕭朔將溫熱布巾放回水盆,輕輕吻上云瑯的睫根,吻凈睫間沁出來的隱約濕氣。
將他抱進懷里,一點一點,慢慢填實在了胸口。
-
一夜風雪未停,夜過天明,雪霽云開。
琰王府靜悄悄的書房外,終于隱約有了玄鐵衛四處巡邏走動的聲響。
云瑯睜開眼睛,蕭朔坐在榻前。
一只手腕還叫云少將軍牢牢扣著,對著一座紅泥小火爐,空著的手拿了勺子,正慢慢攪里面的東西。
熱騰騰咕嚕出熱氣,不是什麼不墊饑的精細粥飯、湯湯水水,泛開半點不虛的誘人肉香。
云瑯腹內空蕩,不爭氣地咕嚕一聲響。
“醒了?”
蕭朔聽見動靜,將勺子放開,單手探進被子里,試了試云瑯身上溫度:“還疼麼?”
云瑯心神尚且遨游在重巒疊嶂之外,茫然一刻,豁地驚醒:“什麼?!”
雖說昨夜的事大抵已全無懸念的斷了片,可云瑯好歹記得,小王爺此前口口聲聲,說得分明是今夜領兵,淺嘗輒止。
主帥出征,云瑯今日還要親自祭旗成禮、至校場點兵。
若是當真出了狀況,連馬鞍都沒法坐,豈不只能蹲著彎弓搭箭……
云瑯越想越憂慮,當即推開虎狼不可貌相的蕭小王爺,匆匆轉回去查看。
“……”蕭朔看他:“問你的心脈,你在看什麼?”
云瑯:“……”
云瑯叫他問住,張口結舌,面紅耳赤嘴硬:“自然——自然也是心脈……”
“你的心脈長在尾巴上?”
蕭朔握住云瑯手臂,將擰了個麻花的云少將軍抻回來,放平在榻上,指腹按在云瑯腕間。
昨夜只是初次,分寸本就不可太過,云瑯又今日要騎馬,總不能蹲在馬上扎馬步。
蕭朔只替云瑯紓解過,自己去沖過冷水,回到榻前時,卻發覺有些不對。
云瑯力竭昏睡,心神渙開,暗傷沒了壓制,又有隱隱反復。
蕭朔不放心,在榻邊守了半宿,一點點替云瑯按拿推揉心脈各處大穴,直到他臉色好轉氣息綿長,才在榻前稍躺了躺。
“已比之前好得多了。”
云瑯愣了一會兒,伸手按按胸口,有些心虛:“是這幾日沒好好歇著,有點累,才會稍許反復……等發兵啟程,路上倒頭睡兩天就沒事了。”
蕭朔道:“有點累?”
云瑯干咳:“有……點點點。”
蕭朔看他一陣,將肉湯舀出半碗,細細吹溫,擱了調羹遞給至多五歲的少將軍。
那一場宮變,云瑯單人獨騎力挽狂瀾,耗盡氣力昏睡,算是歇息得最久的一次。
醒后,云瑯去約見了商恪,設法摸清了襄王的黃道使。趕進宮里處置刺客,捉了身手超絕隱匿本事一流的射雕手,竟還閑不下來,又拉著他放縱跑了一通馬。
……
好容易給灌醉了,倒頭睡了個囫圇覺,才爬起來,便又馬不停蹄去了太師府取印。
縱然是個半點傷都沒受過的好人,這樣三番五次透支折騰,只怕也要熬不下來。
少年時兩人一處,云瑯總要往外跑,蕭朔還只當云小侯爺是性情活泛,不喜久坐枯燥。
如今看來,只怕就是閑不住。
云瑯喝著熱騰騰的三鮮大熬骨頭羹,眼看蕭小王爺看自己的神色有異,越發警醒:“又想什麼呢?”
“想你我出征。”
蕭朔道:“你會不會半夜躺得無聊,偷跑出去,給戰馬修馬蹄鐵。”
云瑯:“……”
云瑯:“?”
琰王殿下實在天馬行空,云瑯不清楚他這念頭又是哪來的,有些費解:“我修馬蹄鐵干什麼,我不能給馬梳毛洗澡嗎?”
蕭朔一時大意,不曾想到這個,看著云少將軍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