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知政事門下的學生,我請他來,替我見證老太師一顆耿耿報國忠心。”
云瑯道:“如今該聽的都聽見了,該看的也都看了,正好回去幫我同參知政事稟報一聲。”
云瑯笑了笑,以手中腰刀挾持商恪,不緊不慢道:“就說太師為了皇上,實在用心良苦。不止費盡心思將自己的心腹太醫安插進了太醫院,還與襄王的黃道使虛與委蛇、苦心周旋,甚至不惜將最要緊的我們家大印給出去……”
云瑯抬起視線,落在龐甘身上,眼底薄薄一層冰冷笑意:“這龐家出來的監軍,定然極為可靠,最合適跟著我們去北疆打仗。”
龐甘臉色青了又白,冷汗順著額頭留下來,冒著喊殺搜捕聲撲到窗前,向外盡力看了看。
云瑯說得是反話,龐甘還不至于連這個也聽不明白。
朝局走到如今這一步,皇上眼中已徹底不再有半個信得過的人,太師府看似還有些盛寵,其實早成了無根之萍。
后宮選妃,皇后之位已開始動搖,兩個皇子竟也隱隱有被排擠出京的勢頭。如今太師府在文德殿內,縱然勉強能說上幾句,也早已不再有當初一言專擅的資格。
倘若當真有參知政事的人埋伏在府中,聽見了他與襄王的黃道使暗中交易,轉述稟奏給皇上……
龐甘臉色難看的要命,朝窗外拼命探出脖子看了一圈,沒能看見半條人影。
龐甘回身,死死盯住云瑯,眼底晦暗:“你詐老夫?!”
“天地良心。”云瑯抬起空著的手,“我可與太師打賭。”
龐甘眼角微微抽動,仍兀自死撐著:“賭什麼?”
“就賭太師府上,當真有個參知政事的得意門生,正親眼看著太師,聽著太師所作勾當。”
云瑯照書房里四下掃了一圈,慢慢道:“你們家房頂作證,若我贏了……”
“若你贏了。”
龐甘終歸半分承不住這種可能,盯著云瑯從容神色,嗓子愈嘶啞:“你肯揭過今日之事,老夫也會退一步。”
“琰王私通刑部、暗換死囚,罪證還有一封手書。”
龐甘啞聲:“老夫可借襄王奪印為由,將那封作證據的琰王手書也一并交給你。再去同皇上回,只說老夫的侄子突發重疾,難以隨軍——”
云瑯搖搖頭:“不賭。”
龐甘臉上蒼老的皮肉微微一跳,臉上徹底失了血色,勉強站直:“為何不賭?”
“手書給與不給,無傷大礙,原本我也是打算一把火燒了你這書房的。”
云瑯不以為意:“如今你已親口承認與襄王有染,再有我捉了的這人作證據,一并送給參知政事,轉報給皇上。你那侄子還用突發重疾,才不能隨軍打仗?”
龐甘背后透出森森涼意:“那你究竟想要什麼?”
“也不算什麼大事。”
云瑯道:“我二人出征路遠,顧不上朝堂,想往政事堂插個人,要靠太師周旋。”
“政事堂從屬參知政事。”
龐甘啞聲:“云大人既能調得動參知政事的人,此事只要去說一聲就夠了,何必來找老夫……”
他話音未落,已叫一顆飛蝗石疾射擦過耳畔。
石子冰冷,耳畔風聲剛過,已撩開一片火辣辣的尖銳刺痛。
龐甘無論如何想不到他竟還有飛蝗石,疼得幾乎站不穩,勉強扶了,心中只剩驚懼膽顫。
云瑯慢慢道:“太師是真糊涂,還是裝糊涂?”
龐甘再不敢多說半個字,咬緊牙關低頭。
如今朝中情形,參知政事在皇上面前也討不了多少好。如今既不是選官推舉、也非科舉取士,貿然帶了個新人到自己所轄府內,定然要引皇上懷疑。
可如果這人是他推薦的,在皇上眼中,便成了太師府煞費苦心,替皇上往政事堂安插眼線。
“云大人。”
龐甘立了半晌,盡力攢出些底氣:“樞密院式微,政事堂已成朝局核心。老夫若往政事堂薦了人,今后朝中一旦生出風波,便與老夫脫不開干系……”
云瑯好奇:“事到如今,莫非太師還想脫開干系?”
龐甘動了動嘴唇,正要說話,迎上云瑯視線,忽然狠狠打了個激靈。
他忽然明白了云瑯叫他往政事堂薦人的用意。
襄王派人與太師府接觸,不只是因為太師府有琰王這一顆要緊的大印,更因為太師府這些年在朝中周旋,手中捏了數不盡的把柄、理不完的牽扯。
若太師府這些暗力交給襄王,哪怕只交出部分,只要操控得當,也能在朝堂掀起一陣不弱于叛軍攻城的動蕩風波。
……
可云瑯今日挾持著黃道使,不講道理悍然相挾,這樣隨口一句,竟就徹底封死了這一種可能。
這一個人薦上去,今后政事堂便有了太師府的人。
襄王要為禍朝堂、暗中攪弄風波,太師府不止不能相助,還要盡全力攔阻,設法穩定朝局。否則在皇上看來,今日之事只怕仍難逃通敵干系。
龐甘喉嚨動了動,攥著掌心冷汗,悄悄瞄著窗外。
云遮月色,通明燈火里,襄王這些號稱精銳死士仍在拼命巡捕失蹤的匪類,竟無一人發覺這盜印賊自窗子出去繞了一圈,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