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還是要同你確認一下。”
景王向蕭朔身后看了看,壓低聲音:“你們出去打仗,要是云瑯有一天,忽然不高興了……”
景王咽了下,謹慎道:“你不會點起狼煙烽火,讓諸侯都過來,在朔方城下跑十圈,逗云少將軍開心吧?”
第九十五章
夏桀酒池, 商紂炮烙。
縱然琰王殿下心志堅定清明,荒唐不到這等地步,點個烽火、買個荔枝這種小事, 卻也難說得準。
“諸侯……還是不要戲。”
景王瞄著蕭朔神色,謹慎勸他:“你們兩個若想吃荔枝, ‘一騎紅塵妃子笑’那種只是次品,其實沒什麼意思。”
蕭朔聽得莫名, 抬頭看他。
景王:“福建路興化軍有種荔枝叫陳紫,雖然貴些,卻瓤如凝雪, 香氣清遠, 我家果子鋪里便有賣。”
蕭朔:“……”
“拿這個去買。”
景王湊過來,掏出塊刻了景王府商徽的木牌遞過去, 壓低聲音:“一兩可便宜三錢, 三斤便宜一半。”
“……”
蕭朔按了按額頭, 他一向弄不清這些人整日里都在想些什麼,只覺聒噪頭疼,推開木牌端走蜜餞, 自去給張嘴等著的云少將軍投喂。
景王沒摸透買主心思,跟上去, 盡力推銷:“不喜歡荔枝?還有胭脂桃,蜜桃油桃也有。甘棠梨最甜,烏梅若是嫌酸, 還能用蜜漬, 蜜是槐花蜜……”
店面招牌還沒念完, 宣紙團和飛蝗石已一齊砍了過來。
景王躲慣了,利索一抱頭閃到桌子底下。正要說話, 榻上互喂蜜餞的兩個人卻忽然對視一眼,朝窗外看了過去。
夜色寧寂,窗外黑黢黢一片,不見動靜。
景王不常見這等架勢,攥著沒送出去的果子鋪木牌,小心道:“外面――”
云瑯打了個噤聲的手勢,起身探到窗邊。
醉仙居這些年雖然大隱于市,如今暗衛都找上了門,只怕也已叫人盯上,不盡然穩妥。
方才說的事要緊,不容馬虎,云瑯留心聽過,外面并沒有隔墻耳目。
偏偏方才窗外無風,好端端的,卻掉了塊碎瓦。
“看來今夜事多,不止我們不清閑。”
云瑯拄著窗沿,向外看了看:“打個賭?我猜是奔宮中去的。”
“不賭。”蕭朔道,“你先占了正解,賭什麼也是我輸。”
“你就知道輸了吃虧?”
云瑯撐身坐回來,眼里透出笑意:“我賭湯池,你若輸了,便將下冊給我一起看。”
云瑯自袖子里將扇子摸了,揚手拋過去:“若這黑衣夜行真是去宮中刺駕的,你我便索性三天三夜酒池肉林,正月十四直接帶兵去北疆。”
蕭朔接住那一柄做賭注的白宣扇,迎上云瑯視線,收入袖中:“好。”
景王總共聽懂了這一句,大驚失色,從桌子底下出來:“怎麼回事,有人要去宮中刺駕?!”
“襄王手段,寧可錯殺不肯放過。”
蕭朔起身:“暗衛今夜出動,雖非本意,只怕已打草驚蛇。”
景王面色沉重,蹙緊眉站了半晌,轉向云瑯:“沒懂。”
“說你這醉仙樓里,今夜不止裝了我們與參知政事一家子,還有襄王留下的九星八門黃道使。”
云瑯拿過蕭小王爺的外袍:“今夜暗衛雖是沖著我們來的,卻驚動了襄王手下。”
夜間風冷,云瑯試了試外袍薄厚,將自己那件披風添上,遞給蕭朔:“這些人見暗衛聲勢浩大來查酒樓,以為已漏了蹤跡。左右已被發現,索性先下手為強,去宮里試試能不能砍了皇上。
”
景王聽得駭然:“那你們兩個還坐在這兒?!”
雖說不少人心中都盼著換皇帝,可也知道此時若換了,襄王一黨死而不僵,再搶起來,只能叫朝野動蕩四境難安。
這兩人剛清晰分明地理順了章程,此時刺客都從窗戶外頭飛過去了,竟還這般沉得住氣。
景王在屋內團團轉,恨不得立時將這兩個大侄子推出去:“快去管管!回頭若說刺客是從我這醉仙樓出去的,我如何開脫?再關停一家,景王府的門都要賠出去了……”
屋內只他一個火急火燎,蕭朔接過外袍披好,視線落在云瑯身上:“我帶殿前司入宮護駕,回府等我。”
云瑯點點頭:“好。”
少將軍難得這般好說話,蕭朔眼底透出些訝色,照云瑯垂在身側的兩只手一掃,將右腕間配的袖箭拆下來,遞過去。
云瑯失笑:“你入宮抓刺客,怎麼反倒給我這個?”
“你當年從南疆拿回來那塊暖玉,只能做得一只袖箭機栝。”
蕭朔道:“你那一副袖箭,嵌的是尋常羊脂玉,夜深露重,越浸越涼。”
云瑯叫他捉了現行,只得交出手,任小王爺將墨紋游龍的袖箭護腕扣在自己腕間:“你怎麼連這個也查?”
蕭朔看他一眼,并不答話,拿過暖爐遞到云瑯面前。
云瑯無奈,老老實實接過來抱上,自覺打包了桌上的點心,一并揣在懷里。
琰王殿下臨危不亂,全然不管急得不成人形的景王叔,又吩咐了玄鐵衛先送少將軍回府歇息、再捎帶景王回府,才下了醉仙樓,帶兵往宮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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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軍夜巡汴梁,察覺有刺客蹤跡,一路追查,浩浩蕩蕩入了宮城護駕。
景王扒著馬車窗戶,看著街上情形,仍覺心有余悸:“有刺客!這是等閑事?!你家王爺當真沉得住氣……”